何興棟聽到一半就聽不下去,氣道:“誰說盧戈陽的錢是偷的?那明明是我給的!為何不先來問我?我今日要是不來,是不是要強逼他認了我才知道!”
方拭非冷笑:“不素來如此嗎?”
何興棟說著想起來,從袖口掏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這是他昨日打給我的借條,可別說他是與我狼狽為奸!”
旁邊的人接過打開,點頭說:“的確是。”
那張老爺一行人面色相當難看,他瞪了兒子一眼,轉身欲走。
方拭非問:“賠償呢?致歉呢?”
張老爺偏頭示意,身后的仆人停下,隨手丟下一把銅板。
那銀錢落在地上,向四面八方滾去。
張老爺問:“要不要?”
眾人竊竊私語,覺得他此舉太為過分。
盧戈陽卻是深吸一口氣,默默蹲下去撿。
張老爺不屑一哼,繼續離開。
何興棟忙過去拽他:“別撿了,你叫他這樣看輕你!”
盧戈陽手心捏著銅板,指節因為用力,陣陣發白。埋頭不語。
何興棟又回身趕人:“散開!都看什么看!盧戈陽你給我起來!你的骨氣呢?”
盧戈陽看著那些身影從身邊散開,動作停住,握拳用力砸在地上,大吼出聲。
地面上立即留下斑駁血漬。
何興棟一顫:“你——”
盧戈陽站起,走到何興棟面前,眼泛血絲,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我不是你,也不是方拭非,我只是盧戈陽!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人,再上還有年近七十的祖父!我用了我兩位妹妹的聘禮才能在這里念書!我娘親日夜不休地耕地、織布,也才將將供起我的束修,我家境貧寒任性不得!我要是今日得罪了張老爺都不會有人敢去買我娘的織布!近幾年縣衙嚴征力役,城中米價居高不降,我父連日不能歸家,我一家老小連口稀粥都喝不上。骨氣?我命都要沒了,哪里來的骨氣!”
盧戈陽將手上東西憤而往地上一砸,嘶吼道:“人就是分貴賤的何公子!我同你不一樣!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隨心所欲衣食無憂,我呢?只因為我窮,人人都瞧不起我!我徹夜苦讀只為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跪著!我只想站起來!我已經認命,你們還想怎樣!”
何興棟恍惚愣住,被他吼得退了一步。
“我……”
方拭非一時無言,蹲下去幫忙撿:“戈陽,別說了。”
盧戈陽深吸一口氣,腦子冷靜下來,擦了擦鼻涕,悶聲道:“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只是我現在心里煩,你別管我。”
說著重新蹲下去,將錢都掃起來。
他抿著唇,地上有不少細碎的沙礫,盧戈陽手掌自殘般地擦過去,留下條條紅印。
何興棟一言不發,在旁邊看了會兒,末了也蹲下去一同幫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