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冷眼相看,又對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惹得顧澤列更是大怒。
雙方僵持之際,被甩在后頭的千牛衛終于趕到。他們看清顧澤列,神色變化不定,驚訝居多。
“還真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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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列自知已是在劫難逃,二選一中,自然是先去面圣。
顧登恒還在休息。昨天喝過藥之后緩過來一些,但太醫囑托了,不能再動怒或激動,需要靜養。
鑒于先前方拭非對他造成的巨大影響,以及方拭非每次出場便驚天動地的舉措跟建議,太醫強烈建議,遠離危險,遠離方拭非。
方拭非可以被趕走,顧澤列卻是不行。
現下沒有官署敢拿他,顧登恒未曾給他定罪,可眾人也不敢放他出宮。處境極其尷尬。
今日早朝未開。
顧登恒在醒來后,聽說顧澤列正跪在門外,方平靜來下的心緒又一次震蕩。躺下準備小憩片刻。翻來覆去地輾轉,最后還是放棄了,起身道:“把老三叫進來。”
內臣聽命。
顧登恒被扶起,披上外袍,平靜地坐在床上。
兩只手按在膝蓋上,渾濁的眼睛里閃動過些許淚花。
顧澤列被人領進來,二話不說,“撲騰”一聲,便跪在他的面前。
“你肯出來了?”顧登恒疏離說,“還肯向朕跪下,朕還有兩分欣慰。”
“沒有啊父親,沒有!您聽我說——”顧澤列哭得一把鼻涕,萬分悲慟道:“是兒子聽說您病重,實在放心不下,又怕請求調回京師會被官員駁回,還會引起您的猜忌,所以才未告知您,想偷偷回來看一眼就走。”
“嗯。”顧登恒聲線依舊平坦,可話里諷刺的意味已是暴露無遺:“看來你以為朕病的是腦子。”
“真是如此,我只想看您一眼就走!”顧登恒,“父親,您不能聽他人讒言,卻不聽我辯解。我不是您兒子嗎?!”
顧登恒沒有回話。顧澤列跪在地上,一面卑微狼狽地痛泣,一面又說著自己多日的反省,以及對父親的關心。
許久后,顧登恒聽他持續哭聲里假意惺惺的音調已經開始變味了,才半是好笑又半是無奈地問:“你說朕,是該信你,還是不該信你?”
顧澤列膝行爬到他面前,抱著他的腿殷切道:“父親,父親莫要聽了那小人讒言。你我父子深情,相伴近四十年,我怎能騙過您瞞過您?又怎舍得叫您失望讓您難過?!血濃于水,哪是他人膚淺能懂的?”
顧登恒緩緩低下頭,看著他兒子的臉說:“你怎舍得?你叫我失望的,哪只一件兩件。除了朕這條命你不敢要,還有什么你不要?”
顧澤列面色蒼白地一震。眸中閃過受傷與絕望。
他用力吞了口唾沫,那一刻悲傷蜂擁而至。顧登恒看他,都信這份感情是真的為了自己。
“父親——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顧澤列臉上仍掛著鼻涕,卻無暇關心自己的儀容,他哭訴道:“父親,是兒不孝,處處辦事不力,叫人抓住把柄。您說得對,兒子無能啊,若非無能,豈會淪于今日?為何大哥處處就受人喜歡,偏偏到我不行!我日日為您憂心,只望能替您分擔,可偏偏成了別有所圖。倒請問,真是兒子別有用心,還是他人早就心有偏頗?”
“你為朕分憂?”顧登恒點頭說,“你為朕分的這憂,將朕大半生的基業險些盡數操毀。朕在前面治貪,你在后面同污。朕在前面勞形,你在后面享樂!你這憂分得甚合朕心吶,朕真是辛苦你了。朕對你的確不夠寬容,不夠理解,不夠關心。朕應該讓你去大理寺,跟著御史公好好學習分憂。”
“父親您何必對我陰陽怪氣?”顧澤列深吸口氣,用力點頭,表情決絕道:“好!大哥當時一死以證清白,父親就念了他半生,也成了他一世賢名。兒子現在身上一無所有,能叫您信的只有這一顆心。我今日就給了您!”
他后半句話已哽咽難以成句:“您若能一直記得我……不,不求像大哥,能偶爾記得我,就不算我白活。孩兒這一生,最崇仰的就是父親。您……保重!”
說著沖過去打碎案上瓷瓶,抓起碎裂的瓷片,就要往脖子上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