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劉玲珍一看到委托信,立刻勃然大怒,用英文告知船員:“她說她父親是猶他大學的教授陳余年,但我知道他十六年前回國并沒有成親,更不可能有個在四川鄉下的女兒。因為他是我親舅舅!她是假的,是偷渡客!”
淮真聽完,側頭去看兩個女孩。
劉玲珍受過良好教育,英文極好。聽完這段話,似乎仍覺得氣憤難當,只是當著警察面沒法出這口惡氣。
陳曼麗在不熟悉的語言環境下,微微垂著頭,一副無論結果如何,都聽候發落的模樣。
移民官與陳曼麗之間一問一答,都經由淮真翻譯。
“你見過你的父親嗎?”
“從沒有。我從小就和我媽長大。我媽生我之前他就回美國了,一直沒有回來過。”
“為什么現在才來美國?”
“我媽得了肺癆,病很重,治不好。走之前將船票,這封信,還有一筆美金一起拿給我,喊我來找老漢兒。我沒得其他親戚了。”
“你知道你祖父母的名字嗎?”
“不曉得。”
“你知道你父親有個姐姐嗎?”
“不曉得。”
“你如何證明你和陳余年的父女關系?”
“你們可以問他。現在不是都可以打電話嗎?”
“電話記錄并不準確,除非他本人親自來舊金山,同時接受另一套詢問……”
……
陳曼麗父親一無所知,詢問根本無法進行下去。鑒于陳余年本人不在,傳電話也未接通,更無法當場對陳曼麗的土生子證明進行“爆紙”。
移民官員被反復折騰的有些疲累,便請休息了一陣,準備核對完劉珍玲的公民身份之后,再單獨從問她一些與陳余年相關的信息。
在詢問室,劉珍玲竭力克制自己,沒有打斷移民官員與陳曼麗的問話。
一走出詢問室,她立刻爆發一聲嗚咽:“她是騙子!”面對這名英俊的聯邦警察,如訴如泣地說:“我舅舅是家里獨子,從小被我媽和外婆寵到天上去。留美八年做了教授又做了公民,回去上海,不知多少闊太太上趕著要將女兒嫁給他。就是英國留學回來的名媛,我家都不一定看得上……哪個山村來的就敢冒充他女兒?”
西澤沒理她。
“反正她是假的,”劉珍玲吃了癟,扭過頭,“不是這么多積貧積弱,又從未讀過書的非法鄉下移民偷渡入境,美國人能這么討厭我們?”
淮真莫名想起雪姨的知名表情包: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啦。
她接著用國語問她,“你知不知道,移民局旁邊兩棟大樓做什么的?”
她打量淮真,提高音調,“做什么的又關我什么事啦?”
“所有在詢問中被爆紙的婦女,都會被關押在行政大樓里。一個小小房間,要擠上百人,在高達六百美金遣返費到賬移民局賬戶以前,都得在這里做苦工償還遣返費。少則三月,多則十余年。”淮真背靠墻壁,接著說,“她和你一樣大,并沒有做錯什么,就因為你一句話,將被關進去做苦力。”
劉珍玲道,“你怎么知道她沒做錯什么?”
“她既不識字,又從哪里拿到你舅舅的姓名、地址?為這種事,一通電話將他從猶他州請過來,最快的火車也要……”淮真沒坐過火車,此刻突然陷入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