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說,“黃昏燈塔不會亮。”
淮真問,“為什么?”
女孩兒說,“壞人不會挑黃昏做壞事,通常要更晚,天徹底黑透,人人都睡熟。”
淮真笑了,問她會不會講國語或者廣東話。
她說不會,“剛只會講自己的名字,便和家人失散了。”
淮真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說,“我叫梅。爸爸媽媽也叫我梅,這個字在英文里也有意思。”
淮真又笑了。
梅又說,“你想吃什么?我叫茶房上了牛肉湯,配法棍,你愛吃嗎?”
她說愛吃。
“那你會下象棋嗎?”
“西洋棋下不好。”
梅說,“那你進來我教你,然后就能吃飯了。或者你想接著在外面傷感一會兒?”
淮真認真點點頭,“嗯……那我進屋里哭,里面暖和。”
船從灣區行到大海里,整夜整夜顛簸得厲害。二等艙比三等艙的客人面貌整潔,又比一等艙熱鬧,除開中產人家出洋念書的華人學生,白人更多,多是年輕單身白領。
二等艙共用餐室與茶房,沒幾天年輕人們便熟絡起來,男男女女相約晚上跳舞或者去酒吧飲酒。
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或學業有成,或有可觀收入,前途有為才被派往遠東。未來可期,目的地相同,又都是俊男靚女,隔三差五便會發生一些化學反應;這種化學反應的增加,每到夜深人靜便越發明顯。
十二歲的梅,夜里總聽見吟吟哦哦的聲響,忍不住問淮真:“他們在做什么呢?”
淮真絞盡腦汁的想了想,說,“他們在遵循大自然的規律。”
“大自然有什么規律可循?”
“繁衍……生息。”
“那他們遵循了嗎?”
“他們違背了。”
“我不懂。”
淮真解釋不下去了。只覺得搞不好她比自己還懂。
教授太太見淮真不是教梅做功課,就是陪她下西洋棋,一入夜便捧著本小字圣經讀給梅聽,成日關在屋里,像個入定老僧似的心如止水,也頗覺納罕,問她怎不跟艙里的年輕人出去玩。
梅頭也不抬地回答:“因為季女士不想違背大自然的規律。”
教授思索兩秒,繞過彎子,立刻明白過來,哈哈哈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