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個禮拜忙碌又枯燥,除了沒課的早晨去巡捕小屋排練一小時,大部分時間都在校園與賓舍度過。
校舍與食堂提供免費食宿,也沒空逛街,每月的錢都花在了往美國的通話費上。每禮拜她都會往家里撥兩通電話,將近況告知家里。最近一周云霞開學,她也忙于考試,沒有給三藩市打電話,家中也沒責怪她。聽說西澤來香港以后,往她賬戶多匯了一筆錢,也不知究竟作何用。
西澤將干德道公寓的鑰匙給了她,以防她找不到僻靜的地方溫習功課。那附近都住著英國警署與美領館的同事,也十分安全。最重要的是,公寓里裝了掛壁電話機,她給他打電話時可以不用擔心有人偷聽通話內容。
不過淮真并沒有去過幾次。一旦想到可以在他的公寓里打電話給他,她難保自己不會分心。第一次去是因為要向公寓搬入新家具,她替他聯系了幾個碼頭上做苦力的廣東人,價錢便宜也放心。后來美領館的同事們也紛紛將這支搬家隊伍請去搬家。
第二次去,是因為考試前的某天,美領館又打電話到賓舍請她去喝茶,詢問與西澤相關,以及“上次英國人都問了你一些什么”之類的蠢問題。即便那群美國人口頭上對她稍稍有點輕視,但鑒于他們不得不尊重華盛頓特區送往香港的文件,稱呼她為“mrs.muhlenburgjr.”,她決定不和他們置氣,盡管她并不喜歡這個稱呼。
但她還是在那通電話里抱怨給他聽,最后總結說:“我討厭美國人。”
“包括我嗎?”
她不理他,“但還是不得不感謝美國法律庇護了我,即便在我自己的國家。”
他笑著說,“這里是英國領地。”
她說,“也就出租給英國九十九年而已。”
他想了想,“那是新界。”
她想說,九十九年一過,連帶割讓的港島與九龍一并都歸還了,但在電話里,她膽子倒還不至于肥到勇于泄露天機。
他換了個口音,“那你喜歡英國人嗎?”
她撇撇嘴,“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惡劣不分伯仲。”
他松口氣,“希望我并沒有太多這類人的血統。”
她又笑起來。不得不承認,背地里講人壞話,確實有益于泄憤。
最后一禮拜他去了澳門,兩人沒有互通電話,大抵也不希望她分心。
賓舍十幾個女孩在港大念書,八卦能力實在不容小覷,早餐桌之后,季淮真有個英俊的丈夫的消息很快傳人盡皆知,也因此瑞柏何沒再來打擾過她。不過她也沒怎么注意,一整周五門測試已經夠她忙的,甚至更要緊的事也被她忽略:比如嗜睡,比如胃口不佳,又比如內衣大小變得有點不合適……所有的身體問題,統統被她輕松歸咎于:ddl綜合征,緊張過頭導致的內分泌失調。
考試最后那天她第一個起床,在食堂一邊背誦筆記一邊吃早餐。寶拉與她同堂考試,晚些時候坐在她身旁,先夸她“襯衫很好看”。
她說謝謝。
緊接著拿著叉燒坐在她身旁,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許久,最后停在她胸前,問她,“may,你最近是不是……胖了點?”
其實往常她更愿意胖一些,但最近不知脾氣為什么很壞,聽完心里莫名有些不樂意,辯解說:“也許是剛起床,有些水腫?”
寶拉也遲疑著點頭,“興許是。”
回南天過了,香港徹底入夏。考試那天尤其悶熱,穿長袖衫坐在教室里寫答題紙也會熱出一身汗。到二門考試開始,她便覺得有點反胃。萬幸的是,最后一門西方近代文學每堂課她都有認真聽課溫習,以最快速度答完所有題目,甚至來不及檢查,便交上試卷離開教室。
剛走出教室,胃里一陣翻滾讓她差點暈眩,狂奔進盥洗室,在馬桶邊將中午尚未消化的牛肉與蘆筍吐了個干干凈凈。
隔壁混入盥洗室作弊的高年級馬來學生也聽不下去了,關切的敲敲門,問她,“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助?”
她擺擺手,“謝謝,興許是中暑。”
高年級生點點頭,狐疑的離開。
她沾濕鑰匙給手肘、太陽穴與拇指外側刮痧,十分鐘后,覺得稍稍好些,才捧著書離開主樓。
幸而上巴士時反胃感已經消失,可疑竇漸起,便再難消下去——只可惜她中醫只學了個皮毛,也不懂給自己診脈。
一回賓舍,立刻打電話到醫學院教授任職的英國醫院,詢問能否預約內科醫生。
“有醫療保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