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領館正對著沙面網球場,她一早特意致電請他們留了正對球場床邊的桌位。雅德林想來沙面南街,不全是因為想吃美國菜,更因為有個她父親世交家中的少爺入了黃埔軍校,年長她三歲,常在這里打網球,難得來廣州一趟,特意想來看一眼。她十四歲就喜歡他,不過那男孩并不太關注她,她的重要程度遠遠排在球、槍械與英文之后,雅德林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點。
身在廣州沙面,大學女孩兒不免八卦起幾年有名的幾樁婚事。孫文先生太太的妹妹也想嫁個和孫文先生相當的人,挑來挑去,原本可以挑的幾個少年英俊,家里又都早早給他們娶了鄉下媳婦,比如奉天那位少帥。后來一直拖延到二十七歲,才遇到蔣總司令。
“倒是帶起來一股風氣,新女性們都提倡至少二十五歲以后結婚。”
“那都老得不成樣了。”
“除非得是個美人。”
“我見過那位夫人,也說不上多美,就是從小在美國受新式教育,看起來比較新而已,說話做事有氣派。”
立刻有人問淮真“美國人來說說,為什么結婚這么早”
她借著話由安慰雅德林,“只是因人而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只是時間早晚。”
一時間皆大歡喜。
獨處也有獨樂的樂趣,有朋友有煙火的氣息。答應給云霞買的布料、胭脂與香膏,一個沒落下。連帶羅文想要的蔬菜,跟著女孩子們半天時間悉數買齊,在從廣州返程回香港前一晚就托航運公司郵寄到三藩市。
女孩子們從未往海外寄東西,好奇又熱心,多虧了她們,才順利將沉甸甸的東西裝進航運集裝箱。作為答謝,她請客吃糖水。
“美國也能往中國寄東西嗎”
“當然。除了一些抽稅很重的東西,有喜歡的,可以讓雅德林打電話給我。香港和美國通話很方便,到時候想買的東西攢夠一箱,我跟姐姐一并托h裕公司寄回香港。”
除了寄回家的東西,惠老頭郵寄給三藩市和二埠一些病人的藥材,也托她去廣州合和藥鋪取來托另一家航運公司運往美國。說來也可氣,她一到香港,頭一件事就先拍電報到菲律賓給惠老頭,告知他自己的地址。哪知隔一周他便毫不客氣的寄來一封信,說兩箱中藥從羅湖橋出關被扣下了,正好,淮真比廣州合和藥鋪的人國語英文講得好,讓她去口岸羅湖橋幫忙去處理一下中藥出關的文件。她本來懶得去,說起來也巧,偏偏得了個機會去廣州,只好在英文周最后一個休息日下午,從廣州搭了美領館的順風車去了羅湖橋西澤致電托朋友將她送到羅湖橋,順帶也能幫她疏通一下藥材的通關文件,再一個人坐當天下午最后一班火車返回香港。
一整個奔波忙碌的禮拜匆匆的過,直至過了羅湖橋,在車站等過香港的列車來時,終于覺出一點疲憊。列車晚點了,所有往香港務工的白領或小販,抑或和她年紀相當的學生,等候在緋紅夕陽下,臉上都透著一點漫不經心。若說現在是亂世,在近百年來卻屬難得太平,沒有半點浮花浪蕊里愛玲同挑夫過橋時往大野地發足狂奔的慌亂。那畫面她過很多年都還記得在廣州過完筋疲力竭一整個禮拜,她在南中國邊境,等最后一班返回香港列車。那里有令她忐忑的月末考試成績單,有雨季過后遍地爬行的蟑螂,有永恒的淺水灣,有她和西澤最愛吃的幾家冰室。他們約好在他的公寓見面,第二天一早一起乘巴士去他出生的海邊。
再往前,遙遠的太平洋那頭臥著大埠唐人街,那里有為她庇護的家人朋友。
她不免微笑,心想,真好。
往后遇見再多難事,似乎都不要緊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