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那天,馬車等在門口,他一如往常動作體貼地扶她上車,她卻不打算就這樣上去,而是很仔細的替他整理衣襟。
“上車,下人們在看。”他聲音溫和。
她搖了搖頭,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你穿這身朝服真好看。”
是的,真好看,象征身份地位的緋紅色,腰間花紋繁復的革帶,每一處都很大氣,很高貴,很攝人。
“今天怎么有心思研究我穿什么?”
她仰起臉,望向這個比她高大很多的男人,五官生得絕佳,明明是冷漠狠戾的性子,外表看起來卻溫潤如玉。壓下心里淡淡地不適,應付“這幾年你朝服換得太快,我都記不清了。”
不是朝服換得太快,而是她每天晨起已經不再伺候他穿衣了。他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伸手替她重新系了斗篷帶子“上車,別誤了時辰。”
一路上相對安靜,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納蘭錦繡發現自己真的像是塊木頭,明知去奔的是死亡,依然可以安之若素。
太后自先帝去世后就開始吃齋念佛,不問世事。所以,進宮以后女眷都要先去拜見皇后。納蘭錦繡不知道那枚箭會在什么時候射向自己,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向他交代遺言。
“九哥……”她看著他要離去,低低地喚他。
宗玄奕一怔,自納蘭家出事后,她就什么都不稱呼他,或是隨別人叫他九爺。他不悅,她便說今時不同往日,你的身份已經由不得我想怎么稱呼了。他心里清楚,她是記恨了他,再也不肯這樣喚他,如今讓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故作平靜地說“怎么了?”
“我養的云飛雪要用烈酒澆灌,不能用水。”
他微不可查地蹙眉“怎么想起這個?”
“云飛雪世間難尋,我也只養活了這一株,你要替我照看好了。”她在這世上了無牽掛,如今能惦記的只有這株世間難尋的藥材了,而唯一能托付的人竟是想要她命的。
宗玄奕不解,卻也沒有時間過問太多,只能撫了撫她的發,催促“時候到了,快進去吧!”
她扯出一抹苦笑,轉身,一步一步,十分端莊的離開。
這短短的一段路,仿佛是她半生中最難熬的時光,她有很多次都想轉過身,想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這樣對她,最終還是控制住了。
人生,本就沒有那么多為什么。
奢華的宮殿里,皇后身邊還坐著寵冠后宮的柳貴妃。納蘭錦繡譏諷的勾了唇角,想到柳靜賢和宗玄奕之間的事,只覺得骯臟不堪。
祭典還沒開始,當她離當今圣上很近的時候,她知道,死亡已經離她不遠了。眼神急切的在人群中尋找他,她還是想看看,這一刻,他會不會有一點兒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