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她對視的那一眼,眼眸深邃如寒潭,讓人看不出情緒。納蘭錦繡發現,她不怨他,如果他們之間真有一個人錯了,那也是她自己,是她看不穿,看不穿他溫和外表下的冷血,看不穿他溫情后的虛情假意。
那枚羽箭射過來的時候,她微微側動了身子,正中心臟,分毫不差。她疼得蹙眉,腳下一軟,整個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明白,這次,回天乏術!
然后,她看到宗玄奕慌亂地從人群中沖了出來,顫抖地抱了她。她看見他眉眼間的痛色,是摧枯拉朽的絕望。她知道,他是習武之人,看傷口的位置就知道她沒救了。
他雖然不愛她,但多多少少對她有些感情,畢竟朝夕相伴了這么多年。又也許他對她心存愧疚,他現在就是因為愧疚絕望著,她如是想。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她整個身子都麻木了,只覺得冷,是骨子里泛出的寒意。她動了動蒼白的唇,微弱地說“你尋來的神箭手,真的是分毫不差。”
他的臉更加慘白,很低聲地問她“你……都知道了?所以,故意求死?”
“我寧愿自己不知道,那樣還能渾渾噩噩的活著。可是我沒辦法當做什么都沒發生,我好累,看不到前面的路,也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他伸手按住她不停出血的傷口,冰涼的唇貼在了她的額頭,他說“錦兒,我沒想過要你死,從來沒想過。”
她忽然笑了下,很蒼白,很凄涼,她說“我的身份已經不適合再做你的妻子,于你的仕途再無益處。而且,我無伴無友,沒有親人,也不會有孩子,我一無所有也了無牽掛,活著也沒了什么意義。”
宗玄奕抬頭,緊緊盯著她的眼眸。忽然想起她在他身邊的這些年,乖巧聽話,有時有些迷糊,有時又心細如發,笑起來始終是甜甜的,幾時這般蒼涼過?
他悲哀的發現,那個如驕陽般明艷的女孩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冰涼的手指輕撫上她的唇,聲音帶了些祈求“別笑……別這樣笑……”
納蘭錦繡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影影憧憧的,腦海中那個清雋少年的身影,卻是越來越清晰,初見那年,他說“以后我來教你功課。”
她懵懵懂懂的覺得這個夫子真好看,不停地點頭,乖巧地喚他先生,他不喜,淡淡地回“我在家中排行第九,你可以叫我九哥。”
“九哥。”她吐字艱難,聲音又小又輕。
正處在絕望邊緣的宗玄奕卻聽到了,他把臉頰埋在她的頸間,感受著那里逐漸消失的溫度,顫抖地說“我在。”
納蘭錦繡覺得疼,心口的傷似乎被什么東西腐蝕了。她從小就怕疼,每次受了傷都是他哄她吃藥,給她講故事,帶她出府玩……如今,讓她生不如死的人也是他。她死死抓住宗玄奕的手臂,哭泣著說“我恨你,恨不得要你死,要你給我全家抵命,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不去死!”她恨恨地問出這句話,用盡了全身最后一絲力氣,就這樣在他懷里斷了氣。這是納蘭錦繡留給宗玄奕最后一句話,像是她的期許,也像是她的詛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