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院門看了許久了。
好久未曾看見父親清醒,那雙眼睛雖已經沒了早先的神采,但卻清醒。他以前最愛書,醒來便自然也要曬書。
殷楚想到自己小時候,母親牽著弟弟的手在一旁看著,自己在書堆里打滾兒,被父親罵了一通。那時候他淘氣,不知道這曬書有什么樂子。可如今,竟然連一家人再站在一起看著父親曬書,都成了不可能的事兒。
昭南王坐在那里,看著殷楚熟練的將書一本本的找出來,又放到書架里的不同位置。自己在昏沉的時候,他來了多少次,又把這些書看了多少次,才能熟稔至此?
透著殷楚,他似是又看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想起了曾經的歡愉、快樂的日子。
昭南王張了張嘴,緩聲說道:“不急著搬,來,先讓為父看看。我的又琰,如今長成什么模樣了?”
殷楚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父親稍等,兒子很快就擺好了。”他聲音有絲絲的顫抖。
搬了幾箱書,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悲意忍了回去,殷楚這才走到昭南王身旁:“父親。”
昭南王看著眼前的殷楚,微微的點了點頭:“又琰,這些年,你辛苦了。”
殷楚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整日搗亂,不做些正事兒罷了。”
昭南王微微笑了:“我的又琰啊,從小最是懂事。書讀的比別人都好,記得也牢。功夫學的也快,使著也厲害。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心志薄弱,誤了你。”
殷楚跪坐在昭南王膝前,連聲說道:“沒有。父親很好。”
昭南王伸出手去,緩緩的摸了摸殷楚的頭,就像他還是個孩子似的:“一轉眼,又琰都這么大了。父親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娘親已經生了你。可如今,又琰竟然連家都未成。”
殷楚苦笑了一下:“當日父親母親是青梅竹馬,各自喜歡,又琰未曾遇到這樣的人,不娶也罷。”
昭南王點了點頭:“也好。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家也喜歡你的,好好待人家,這才對得起人家,也對得起自己。我這輩子,最愧對的除了你,還有又瑾,便是你母親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若是他日在黃泉相見,怕是沒有面目見她。”
殷楚猛地抬頭:“父親這是說的什么話?父親還能長長久久的。”
昭南王輕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天,輕聲說道:“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只是……”昭南王說道,“我在,只是拖累了你。可我若是不在,這偌大的天下,就只留了我的又琰一個,我怎么能放的下心?”
殷楚垂著頭,眼眶通紅。他不敢抬頭看昭南王,生怕讓他更是難過。
昭南王說完,又叫了孫喻來:“讓廚房做碗長壽面,打兩個雞蛋。又琰小時候,每次過生辰,總是鬧著碗里只有一個蛋。弄得人家知道了,還以為咱們沒蛋吃呢。”
他說的是玩笑話,當日昭南王貴為太子,哪會缺衣少食?只是殷楚那時候小,家中又新添了弟弟又瑾,家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又瑾身上,他非要鬧點事兒,好引起大家注意罷了。
殷楚沒想到昭南王竟還記得今日是自己生辰,更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兒時的頑劣,心里更是難受。
待到沒一會兒了,長壽面端了上來,殷楚吃了幾口,五臟皆暖。他這才覺得,自己今年這個生辰,過得真是五味皆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