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含笑扭頭,看向那水邊的梅樹。明明鑼鼓已消,耳邊卻還有咚咚的響聲。
過了片刻,江茗這才說道:“寫好了,這把是你的。”
殷楚這便過來,在扇子的另一面寫下——“謂為洞庭橘,美人自移植”。
寫罷,待墨跡干了,殷楚將扇子合起,收入懷中。
他又轉身去寫第二個扇面,江茗十分老實的轉過頭去,看也不看。待到殷楚寫完,她接過扇面,提筆寫道:“成就自家行履處,路逢巇崄亦平夷”。待墨干,別在了自己的腰上。
兩人俱都不知對方在這扇面上寫了什么,倒也有趣。江茗還千叮嚀萬囑咐,若非遇到了緊急情況,覺得自己倒霉到了無可附加的程度,絕對不能展開扇面,否則憑白借了對方的氣運。
殷楚見她仍像個孩童似的,臉上不自覺掛著笑意,連連應下。
兩人寫扇面期間,天色漸漸淡薄了起來,濃厚的墨藍色愈發清透,遠處的微光緩緩升挪。
天這就要亮了。
江茗見這天光,“啊”了一聲,沖著殷楚一拱手:“今日多謝世子和皇子帶我出來,華京除夕夜,果然名不虛傳。可惜我得快些回去了,不然我怕飛浮要急死了。”
殷楚點頭,原本并未想將她留這么久,但總想著就一會兒,再一會兒,未曾想竟到了天亮。
“我送你回去。”他開口說道。
“好。多謝世子。”江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浮塵,又小心對殷楚說:“記得讓伙計把酒壇子什么都撤了,否則一會兒你人不在,皇子一醒發現咱們兩個喝假酒,怕是又要鬧起來。”
殷楚沒想到她此刻竟然還能惦記著這個,便叫了伙計來吩咐下去,待到伙計收整完畢,兩人這才從一處小角門出去。
兩人方走沒多久,莫赫離從桌子下面半睜開眼。他拿起邊上仍是空白的一個扇面,又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嘴角嘁起一絲嘲諷笑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同這兩人接觸的多,位置又擺的公平,他看的最清。
世子不是那個瘋世子,千金不是那個弱千金,兩人都是七竅玲瓏心,互相有意,卻又都各自按下。不是不喜歡,只是喜歡的不夠深罷了。
但這世間,又有誰能真能為一股真情,拋卻富貴,交付生死?
因著生母的關系,莫赫離原本就不信這些。他端起桌上唯一剩的那碗酒,對著天空一抬,低聲說道:“祝陛下一直如此聾瞎下去,我北胡入主中原便指日可待。”
江茗走著走著,想到今夜殷楚對自己的關懷,那壇白水,還有此刻身上仍披著的外衣。她雖不打算參與進這大胤和北胡之間的風波,但一想到日后,北胡拿著從大胤搜刮的鐵錢融出兵器,那兵器又都用在了攻打大胤之上,心里就莫名的難受。
她不是鐵石心腸,想到不知是哪把兵器,亦或是哪些兵器,日后會在雍陽城下指向殷楚,是劍?是刀?亦是矛?不知道會不會在他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身軀上再添加幾筆,心里就愈發糾結。
那頭殷楚突然開口道:“上次你設計了殷疇和齊思琦,待得過完年,便要多加留心。”
江茗還想著那鐵錢的事兒,一時沒回轉過來,直言快語道:“你說皇后?”
殷楚微微點頭。
江茗無謂的聳了聳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她又不能直接把我抓走砍頭,見招拆招就是。”大不了就拿銀子砸,財可通神,反正前不久那鯨彌香賺了一大筆,羊毛出在羊身上。
“若是遇到難處,可同我說。”殷楚緩聲說道。
江茗拍了拍腰上的折扇:“放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