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帶公子去后艙!”張赫喊道。在他身后,有胖胖的廚子;油膩膩的老趙;還是個新學徒的少年。他們有的剛剛從睡夢中醒來;有的被暴雨澆的渾身濕透了,像個水鬼似的;有人單薄的不像話,手里卻舞了個棍子。
殷楚一手持劍,一手拉著江茗,在他們的掩護下朝后艙趕去。
狹小的甬道里,在她身旁,張赫帶了一群船員護著。
每有人要抬手砍向她,便有人沖上來擋,用肉身鑄造了一道銅墻鐵壁。他們雖然只是普通的長工船員,卻也知恩圖報。張赫說船上是咱們的大掌柜,他們就舍了命來護著。
撐著三叉戟旗子上的水手和船工喜歡說一句話——“只有老天能來審判我”。
這話在大胤不流行,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們懂,他們看上去都是些不入流的,有在水碼頭和流鶯混在一起的,有原本是街頭混混無處可去的,有家里需要他們出來做工養家糊口的,但他們懂這是什么意思。
也奉行到底。
他們甚至沒有人說出來自己為什么要幫江茗擋下這擊。
沒有那種煽動人心的畫面,沒有過多的言語,他們只是沉默的擋下來。因這原本也是他們無法逃過的一場審判。
江茗急促的呼吸著,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還能做什么,整個人都麻木了一般的向前沖。身上淋了鮮血,那血比自己的身上流淌著的還要燙。
張赫跌跌撞撞的走向殷楚,撕心裂肺的喊道:“船要沉了!他們把底兒鑿了!拿不到木船,誰都走不了!”
殷楚走在最前,劍光舞的驟亮,好像天地之間的那一道閃電一樣亮。
“咔噠”一聲,有人砍向殷楚的手。這過道窄的不能再窄了,周圍簇擁的都是人,他沒辦法像上次那樣簡單的躲開。而且此刻松手,怕是再想要拉起來就難了。
殷楚只是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他不會松手。
“咔嚓”一聲,船下面的木頭橫梁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一艘貨船竟然歪歪扭扭的向一側倒了下去。
“艸!分開!別都擠在一團上!船受不住了!”張赫喊道:“兄弟們咱們就算是死,也要拉兩個替死鬼去!”他率先撲上一個黑衣人,拉著他往下拽。
其他的船員也都跟著有樣學樣,老趙跳下去前還喊了一句:“公子能不能給我相好的傳個話!讓她別等我了,去接別的客吧。”
“說個屁呢你!”廚子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廚子一抹嘴:“嘿,剛學的烤鳥以后就用不上了!”
這時間過得比想象中的還要慢,江茗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用力的掙開了殷楚的手,那劍光堪堪從兩人指尖劃過。
“不要!”殷楚睜大了眼睛,伸手再要撈江茗,船上的橫梁不堪重負,終于傾倒。
江茗看著殷楚,微微笑了一下,抬手將手里的扇子扔給了他,輕聲說道:“你的東西忘了。”
海是永遠不知滿足的,吞噬了很多東西,沉沒了很多東西,可有一點,它知道什么是沉默。便用這樣的緘默對待著每一個來問詢的人。
…………
暴風雨席卷了長樂府的內海,海面上許多船只伴隨著海浪跌宕起伏。海里有很多故事,悲歡離合,求而不得。
人們一直都以為這世上最難過的事情,是愛而不得。
不,
真正難過的是曾經擁有過,然后因為千萬般無奈,看著她從手中離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