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無窮的寂靜。
場館嘈雜的聲音被隔絕在外,此間只有耳機里傳來的被放大的呼吸聲,就好像自己與外界處在不同的次元。
陸小嬋第一次發現,原來僅靠一副隔音耳機、一個呼吸音效,也可以實現這么強的沉浸感。
頭頂打下了一束光,光亮逐漸取代黑暗,視野恢復時,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古舊斑駁的石橋上。
橋下有清澈的小溪潺潺流動,水中幾十尾游魚往來嬉鬧,溪水擊打在巖石上發出叮咚的環佩聲……不對,這環佩聲哪來的?
陸小嬋抬起頭,只見橋頭走來兩個廣袖寬袍的男子,一個身著藍衣,一個身著白衣,皆是怡然自得的模樣,對橋上的她視而不見。
走近了,便聽那白衣人慢悠悠說道:“鰷魚出游從容,是魚樂也。”
視野下方同步出現了白話文翻譯和英文字幕。
另一人卻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白衣人撫掌大笑,“哈哈哈,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藍衣人搖頭道:“我固不知子,子固非魚也。”
說到這里,兩人剛好走到陸小嬋身邊,那白衣人像是終于看見了她,指著她笑道:“安知魚樂?我知之——”
他說著,竟伸手一推,將她推下了橋。
陸小嬋瞳孔驟縮,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的世界已天翻地覆。
過于逼真的視覺呈現讓她切實產生一種倒仰感,仿佛自己真的仰面朝天向下跌落,心弦一下子繃緊。
此時,卻聽到岸上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
“我知之于此也!”
錚——
背景音樂倏然張開。
琵琶琴蕭的奏響此起彼伏,仿佛在空間中交織出一張網,而她在網中跌落……眼前的世界開始破碎重組,重新出現的畫面卻是一片沙漠。
當仰視角變為平視角,跌落感隨之消失。陸小嬋感覺自己上一秒依然仰躺著下墜,這一秒卻穩穩站立起來。
視覺效果帶來的神奇體驗,在這個仰視變平視的轉場里展現得淋漓盡致。
視野仍舊在不斷后退,遠方是長河落日大漠孤煙,近處是前行的沙漠。沙漠中突然出現了一名薄衣長裙、輕紗飄帶的女子。
顏色姣好的女子從身后、甚至從頭頂一一出現。她們跳著同一支舞蹈,或執古琴、或執琵琶,或腳尖點地,或橫空而飛,伴隨散落的天花和撫過的輕幔,漸行漸遠。
巨大紅日、茫茫沙漠,一支美不勝收的舞蹈,這幅場景交融著炙熱、蒼涼、輕盈、輝煌,濃烈的光影,彌漫的柔焦,這是一種最純粹的美,只滌過觀看者的靈魂,卻抓不住,在人心中留下永久的遺憾。
陸小嬋真的忍不住伸出手去。
在她伸手的一瞬間,場景變了,舞蹈、女子、樂器,盡數凝固,化作一張張斑駁的石壁,石壁綿延開來,變成一間石窟、一座古城……
“太美了……”陸小嬋眼淚都快要流下來,“敦煌飛天。”
手剛碰上石壁,卻見壁畫變了一副樣子,從飛天變成一處街市。
壁畫漸漸消失,畫中的街市卻在身邊化為實質。
這里是一處極其繁華的古代鬧市,人群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挑著擔的、趕著車的、手拿包袱匆匆而行的,或蹙眉、或大笑、或怒目、或賊眉鼠眼……千姿百態各不相同。耳邊傳來的聲音也極其豐富,交談聲、叫賣聲、腳步聲、遠處大河的流水聲、河上纖夫的吆喝聲……凡俗百態,人間萬籟,盡在其中。
跌進來的位置正對一個包點鋪,小籠包的熱氣蒸騰上來,在眼前暈出一片白霧,竟也做得極其逼真,與現實沒有區別。
如果說剛才的場景是美,現在的場景就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