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那年國慶節清嘉去了北京,我則一個人去了蘇州。
經過平江路,我拍了張照發在朋友圈里,附上定位。
分了組,程一水單獨可見。
沒讓我失望,顯然程一水的教養不會允許他不同我打聲招呼。
他發來微信,問我什么時候來的蘇州,是單獨一個人,還是跟朋友一起。
我說一個人。有朋友在平江路開了家文身店,我過來捧捧場。
這不是謊話。那朋友是我去西藏玩時,在一家地下小酒吧認識的,我一直跟他保持著不怎么密切的聯系。
程一水問在蘇州待幾天,他請我吃頓飯,略盡地主之誼,感謝上次他們南京之行我的招待。
第二天晚上,我跟程一水在得月樓碰面。
只過去了一個多月,他就又消瘦了。我想到上回他車里放著的鼓樓醫院的檔案袋,不免擔憂。
程一水遞給我菜單,我讓他點,這里是他的主場。
他翻著菜單,問我是否有忌口。
我說:“我剛文了一個文身。”
他說:“那吃清淡點。”
他沒那些“女孩子有文身不好”的陳詞濫調。當然,我很好奇假如是清嘉文了文身,他會作何反應。
我沒問。
因為我不想再與清嘉混為一談。
吃飯的氣氛很好,仿佛上一回我故意搞砸的一切沒有發生過。
程一水問我未來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想繼續從事平面設計行業。
我說:“還不知道。可能出國看看吧。我對未來沒什么長期規劃。”
程一水笑說:“那為什么那時候努力爭取實習機會?”
我說:“一半是感興趣。一半是還沒辦法徹底擺爛。我覺得人生就是一個不斷下決定的過程,還沒找到那個終極的決定之前,總還是慣性地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程一水問:“什么是終極的決定?”
“我不知道。你應該讀過《等待戈多》。”
程一水點頭。
他又問我,“清嘉跟你聊過未來的計劃嗎?”
我說:“她不跟你聊嗎?”
他說:“我不確定她跟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我說:“她對我說的也不全是真話。沒有人會對另外一個人完全毫無保留,對吧。”
程一水笑說是。
吃完飯,程一水打算開車送我回酒店。
我還不想回去,問他有什么地方能去逛逛嗎。
他臉上露出沉吟的神色,而后略帶歉意地笑笑說,實則他是個很無聊的人,也不愛追逐潮流,所以真的不知道晚上有什么地方年輕人會喜歡。
我問:“那你晚上一般都做什么?”
他說:“待在工作室看書。”
我問:“我能去你的工作室看看嗎?”
·
高朗說,“你在我的印象中,并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會直說。”
我說,“對。只有對程一水,我在步步為營地算計。”
我想一點點侵入他的生活空間。
·
原諒我不想點出程一水工作室的位置所在,那是我精神的秘密空間,我想獨自保守這個秘密。
那是個有點偏僻地方,周遭都是樹木,夜里安靜得森然。
并不十分井然,而是堆滿了手稿、雜志和繪圖工具。我喜歡這種略顯凌亂的秩序。
我認為書房是比臥室更貼近一個人內心的地方,至少在程一水的工作室里,我第一次看清他靈魂的模樣。
程一水給我倒了杯熱茶,讓我隨意參觀。
我在三米多長的書桌上,看見了一個相框。三人的合影,程一水,程清嘉,另一個被程一水攔著肩膀的女人,一定就是程清嘉的媽媽了。
清嘉提過,她母親在她很小時就去世了。
照片里看,那是個溫柔的女人,清嘉有一雙跟她一模一樣的眼睛。
我說,“她很美。”
我不常有愧疚感。
看見照片里女人的眼睛時,我有片刻的無地自容。
程一水微笑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