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被伏擊了?』龐山民有些不敢置信,在一旁略有些呆滯。
當那渾身浴血的『宛城兵卒』說出的那些斷斷續續的消息,讓整個大帳內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
李典的目光最先從那具尸體上抬起,掠過廖化緊繃的臉,最終落在龐山民身上。
中伏,埋伏。
可以說秦漢之后的戰爭么,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要么中伏,要么就是在埋伏……
正兒八經的列陣而后戰,都是春秋,以及春秋之前的事情了。
中伏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當將領的領兵時間長了,就像是河邊走多了,哪能不濕腳?
可問題是……
這一次『濕腳』的竟然是黃忠?
李典的眉頭皺了起來。
龐山民的臉龐血色盡褪,身體晃了晃,手指無意識地攥緊,眼神里面充盈著不敢置信。
在龐山民的印象里,黃忠應該是無所不能的,甚至只要有黃忠在,就算是再大的困難也不會有什么危險。可是現在那個在他心中如山岳般不可撼動的英勇戰將,竟是中伏了?
李典看到廖化似乎是準備要說什么,便是立刻搶先開口說道:『元儉……這個……』
李典的聲音低沉而謹慎,似乎帶著一種刻意的沉重,『虎落澗……此地險峻,溝壑密布,確非善地……不過么,黃老將軍威震荊襄,縱有小挫,想必……想必也能化險為夷……』
李典像是說了一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說。他的話語留了白,目光含蓄地看向廖化,又迅速瞥了一眼仍在失魂狀態的龐山民。
畢竟對于李典和廖化來說,他們的任務不是給宛城當守護,而是攻下樊城,拿下荊州!
對于李典來說,眼前的這個樊城,顯然比黃忠更重要!
廖化皺起眉頭,他蹲在那個『宛城兵卒』的尸體旁,手指探了探鼻息,然后沉思了片刻,眼神銳利起來,『化險為夷?』
廖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投向李典,『曼成將軍,那可是黃漢升!』
廖化站起身來,湊到了李典身邊,瞄了一眼還處于震驚狀態下的龐山民,低聲且快速的說道,『那是宛城客軍的主將!若真遭不測,我們坐視不理,日后如何面對龐軍師?如何面對天下悠悠之口?』
廖化曾與黃忠并肩作戰過,深知那老將的剛烈,更明白若客軍主將因他們『見死不救』而亡,所要面對的軍心、道義上的巨大壓力。
聞廖化此言,李典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龐山民……
龐統……
李典有些撓頭。他不能直接反對,尤其是當著龐山民的面。
李典眉頭也不由得鎖得更緊,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更明顯的現實考量,『元儉所言甚是……這援軍……當然是極好……李某豈能不知?只是……』
李典他再次飛快地掃了一眼龐山民,后者似乎被廖化的話驚醒,眼神聚焦了一些,但仍帶著茫然和哀戚。
『然樊城就在眼前!我等圍城已到緊要關頭,牽一發而動全身!此刻分兵,去援那不明底細的虎落澗,萬一……』李典再次壓低聲音,『萬一是個圈套,不僅救不得人,反而折損兵力,動搖圍城根本!這「虎落澗」之名,聽著就非吉兆,兇險之地,不可不察啊!』
李典加重了『圈套』和『兇險』的語氣,希望廖化能聽出弦外之音……
別去,不值得冒險。
他本就不欲分兵,一則要圍困樊城,他和廖化的兵力也不算多,要是再分兵出去,難免是捉襟見肘;二則他對黃忠也沒有什么深厚情誼,更多的是對客軍將領的客套而已。現在說這些,也不過是看在軍師龐統的面子上,否則的話,他當即就會直接否決援兵的提議。
可是,李典這『委婉』的說辭,似乎沒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廖化搖了搖頭,不僅是沒有同意李典的說法,反而是更顯堅定了他自己的決定。
廖化當然明白樊城的重要,也聽出了李典的潛臺詞,但他有他的堅持。『曼成將軍!樊城有你在此坐鎮,某放心!黃老將軍若真遭難,我等袖手旁觀,軍心何存?道義何存?我只需五百騎!由我親自帶隊,定探明虛實!若黃老將軍無恙,即刻折返;若真遇險,拼死也要將其救出!』
廖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已是對李典最后的尊重和告知,而非商量。他抱拳一禮,轉身就朝帳外走去,步伐急促而沉重。
『元儉!廖元儉!』
李典急得喊出聲,眼見廖化腳步不停,他咬了咬牙,幾步追了出去。帳簾掀開的瞬間,外面集結兵馬的喧囂涌了進來。
李典一把拉住廖化的胳膊,將他扯到帳側陰影處,避開可能的耳目,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些焦慮和懇求,『元儉!你聽我說!我知你重情義!可你想過沒有?若這是個陷阱,你帶走的可是我軍的精銳騎卒!因此有失,你我皆百死莫贖!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