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呂娟秀詫異地“哦”了一聲。
嚴秋桂接道,當時,救助站就將本來就令人討厭的渾身臟兮兮的小苕和幾個流浪漢交給烏金山煤礦那個人帶走了。
我上午就趕到烏金山煤礦,向礦上的管理人員打聽,得知前幾天從救助站招來的幾個礦工正在井下挖煤,晚上6點才能出井吃夜飯,吃過夜飯,還得被趕到礦井下繼續挖煤。干到晚上10點鐘,才允許出井睡覺。
第二天6點鐘起床吃過早餐,又得下井干活。了解這些情況后,我就一直坐在礦山食堂里等至晚上6點,見一個個從礦井里出來的礦工臉上黑得像鍋底,只能看見他們轉動的眼睛和說話時露出的黃巴巴的牙齒,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
但我上次見過小苕哥,還是面熟的,可是那當兒認不出來。我就問煤礦食堂里的炊事,這些智障的人都是從哪里搞來的,那炊事說,大都是從外面抓來的流浪漢;有的是從救助站要來的,每個人都有編號。
我一看,確實每個人胸前都掛了一個小紅牌兒,上面都有數字。我問前幾天,從救助站抓來的幾個人,標了哪幾個數字,那炊事回答,那次來了四個人,是接著已有的下井礦工人數編的,應該是33、34、35、36號。
我當時就盯著這4個號碼的人辯認,竟然辯認出來了,那個眼睛長得像媽,也就是像你的眼睛的那個礦工就是小苕哥,他胸前掛著的牌子是36號,我叫他一聲小苕,沒有帶出哥字,擔心叫復雜了,把他搞糊涂了,他畢竟智障。
說到這里,嚴秋桂有些激動,她放開嗓音,媽,你知道嗎?我叫一聲小苕,他就沖著我咧開嘴笑,卻不說一句話。就這樣,我見了一面小苕哥就離開了礦山,所以回得這么晚。
秋桂,你小苕哥不但眼睛長得像我的,可以辯認出來,還有一個明顯標志。他左眼角有一個“黑欠”(即疤痕),是他2歲的那年冬天,天氣很冷,他在火塘邊烤火,一不注意身子就撲在火塘里,我正在案板上切菜,發現后麻利把他從火塘里扯起來,只見一塊火舌巴在他左眼角灼燒,此后,就留下了一個“黑欠”。
說到這里,呂娟秀老人聲音哽咽,默默地抹眼淚。繼而抬頭接道,秋桂,過些天,買些禮物你帶我到烏金山煤礦去送給你的小苕哥。
媽,小苕哥傻,再說你和我爸嫌棄他,把他活埋了,他命大,才死里逃生活了過來,都30多年了,他還認得你嗎?
他不認得我才好,要是認得,他就是一個正常人,他會恨我和你爸。
他不會恨你,他如果認得你是他的老娘,他就不傻,不傻就不會淪落到這個田步。
是哦,他要是不傻,當年,你爸也不會提出來把他牽到山上挖坑活埋。
母女倆感嘆欷歔。呂娟秀一再表達自己的意思,說買些禮物送給小苕哥,并不要他認我這個娘,只是我內心難過,對不起他,既然知道他的下落,我就要多關心他,對他好,這樣就可以減輕我對兒子的負罪感。嚴秋桂默默不語,只是點頭。
呂娟秀選一個天氣晴和的日子,由女兒嚴秋桂帶著她上街買一袋蘋果,再乘車到烏金山煤礦去看望兒子嚴小苕。
同樣從白天等到晚上,也就是等到挖煤的礦工從礦井里上來吃夜飯才有機會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