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宮枕雪年紀最長,卻最晚進門,季花鳶雯晴兩人仍是以姐姐相稱,孤苦無依之間,總有些暖意。
等到季花鳶雯晴兩人止住折騰,宮枕雪才也取來盞素酒,淺飲兩口,這才問起這院內是誰人深夜啼哭,從季花鳶口中才得知,屋中乃是位新過門的妾室,聽人說生得同樣花容月貌,奈何實在是時運不濟,僅半載之間,居于黃從郡南的父母雙親前后過世,連沾親帶故的近親也是紛紛遭厄難,要么便是害了惡疾,要么便是撒手人寰,竟是舉目無親,好在是先前已說定了這門親事,不久前納入府邸當中,卻是連商賈長子的面都未見著,越發覺得心中慘淡,整日啼哭。
“要我說來,倒不如你我姐妹三人一并上前勸勸,昨日見過這姑娘,兩眼腫脹如梨,本就是孤身一人悲懼相加,當真若是哭瞎雙眼,實在是可惜,院落里頭陰氣深,倘如是長久不加勸阻,被什么魑魅迷了心思,自懸梁上,論誰都于心不忍。”
雯晴歷來是收得住樂呵心境,又仰頭將殘酒飲罷,纖細兩指敲了敲桌沿,朝另兩人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乃是自然,可既然皆是黃從郡中人,如何都是照拂著些最好,宮姐姐通文墨識大體,定然是比花鳶知曉事應當如何辦,恰好今日難得相聚,便勞煩宮姐姐拿定主意,究竟是好言相勸,還是置之不理。”
素酒雖未見得有多烈,然而對于宮枕雪這等淺薄至極的酒量,已是沾染五六成醉意,手撐臻首,眼尾都是泛起紅來,平添三兩分嬌媚態,聽聞此言暢然笑笑,撐起身子朝難得端坐的季花鳶與神色平靜的雯晴望去。
當初撇去一身繡女本事,走投無路入門為妾室的宮枕雪,性情大變,待人清冷如霜,甚至三番五次已然盤算過了卻此生的念頭,那時節還是季花鳶與雯晴兩人,一前一后,蹦蹦噠噠走進暗淡無光的屋舍,季花鳶笑嘻嘻挽住宮枕雪雙手,而雯晴卻是將手掌輕輕擱在宮枕雪頭頂,將宮枕雪僵硬脖頸攏到胸前。
府邸院深曦難入,鶯燕穿窗恰迎春。
苦命人似乎也唯能剩下擁而取暖這條路子可走,雖不見得能從苦楚中暫時抽身,起碼多添些暖意,總也關情。
而與此同時,云仲也未得安睡,擱置下修行,披衣下樓打算趁這等晴朗夜色,好生端詳端詳上齊年關前的小雪,縱使自問不見得能有多少近鄉情怯,但離鄉愈近,愈覺得今年寒冬,著實冷厲,仿佛是有無邊無際長風穿胸而過,空蕩寂寥得緊。卻不想才下樓臺,便發覺那位整日嬉笑的缺牙漢,正蜷縮到一處距火盆最近的角落處,迷迷糊糊打盹。
一行三人皆不是那等吝嗇之輩,既是落腳客棧,同樣也是替漢子給過銀錢,但偏偏漢子始終不曾去往樓上歇息,原來是孤身在此打盹,倒是惹得云仲稀奇,放輕動靜坐到漢子對座,剛蹙起眉來,卻發覺漢子已然驚醒,見是云仲前來,這才又露出平日里那等溫善謹慎的笑容來。
“火盆倒是暖和,但總不是什么長久歇息的好地界,何不上樓好生歇息一夜,明日動身添幾分輕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