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內心的打算壓下不提,國淵先提起了自己這段時間因地制宜改行的新稅法,劉備看著往年的稅簿,認真傾聽國淵的想法。
不提劉備這邊如何,那一邊劉琦躺在新居的臥榻之上,雖然已是數日未能睡個囫圇覺,但躺著也不過是盯著空氣發呆,實在是精神緊繃習慣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在這陌生之處放松下來。
“先生,仲盛先生!”
劉琦翻來覆去半晌,從榻上坐起,高聲呼喚,窗外一人身影晃動,抱著長劍轉入房內:“公子,朱馮在此。”
這朱馮便是一路跟隨護衛劉琦的門客,原是丹陽郡人士,幼時家貧,父母早逝,他本無讀書的機會,所幸族中有一人名朱治,在縣中為吏,朱馮變賣了父母留下了草屋,獨身一人入縣中求見這位素來沒有交際的親長,愿意付資以求借住。
當時朱馮不過八九歲,已經頗有主見,每日朱治下值,朱馮必定向侍奉長輩一樣出門等候迎接,悄悄模仿朱治的待人接物,言語行動。
每每朱治隨口談及經史文章,朱馮雖不懂其意,也都一字不差記在心中,等睡覺記誦思考其中的意味,不過半年,便叫他養出一番氣度,朱治暗暗驚訝,拿禮儀經文考問,雖然不能全部通曉,但也能說出七八分真意,朱治于是正視這個投奔而來的孩童,愿意認真教導他學習。
朱馮抓住機會,將心中積累的,對那些經史文章的不懂之處都一一向朱治請教清楚,不過五六年間,學問比之正經士族子弟也不差什么了。
這時候朱治為州從事,于董卓之亂中入了孫堅麾下,朱馮也就拜別了朱治,去荊州游學,朱馮雖有才學,可在荊州卻無出頭之地,蹉跎了近十年,跟在一群游俠之中想走從軍的路子,可惜一直到快而立之年也不過是個校尉,后來陰差陽錯去了劉琦府上,做個門客度日。
“仲盛先生,我一顆心實在是落不下地。”劉琦抓住了朱馮的手臂,“若是……若是回不去荊州,難道我要在這里閉目塞聽,坐視父親的基業斷送在異姓之手嗎?”
“公子還是擔心那位劉皇叔不愿襄助,以托辭推諉?”朱馮看出劉琦所想,語氣堅定,“公子勿慮,我自有一套相人之法,那皇叔目光澄澈,氣清而神定,的確是仁德之相,其言語懇實,舉動之間的確是以親輩之禮厚待公子,此事已是成了六分。”
“六分?”劉琦若是一個人獨處,總愛鉆牛角尖,自己嚇自己,但只要身邊有另一個人陪他分析,腦子便又立刻清醒下來:“……是我太急于求成了,如今已開了個好頭,余下再等等也沒什么,總歸是有了希望。”
朱馮又道:“公子忘了,我勸公子來交州,不僅是為皇叔,還為了一人。若是有那人替公子張目,再提起借兵之事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劉琦眸光一動,思路越發清晰:“多謝先生為琦打算,琦明日一早便去拜訪……正好也能再確認一番叔父的想法。”
“公子,謹慎自然有謹慎的好處,但既然面對君子,便要以誠相待,否則反而得不償失。”朱馮一看劉琦當了一路的驚弓之鳥,此時已經有些疑心病的趨勢,忙出言勸諫。
劉琦如夢初醒,暗自懊悔自己竟然差點成了昔日不恥的小人,重新理了理心情,籠罩在臉上的一點陰郁氣質很快散去:“琦謹記先生之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