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主力抵達猛陵城外時,城頭鬼火森森,摻入了硫磺的火把映照出一片慘淡的幽藍。兩千俚人戰俘被麻繩串成長隊,在風中踏著鼓點起舞。他們臉上涂抹著從護城河底挖出的青泥,口中反復吟唱著不知名的俚人歌謠,發音晦澀,帶著奇異的節奏。
“這些俚人在搞什么巫術?”士徽勒住戰馬,他注意到城垛間飄動的不是旌旗,而是成串的骨片——那分明是俚人部落祭祀山鬼用的法器。
他脊背不由得生出幾分涼意,只是很快又搖頭驅散,他雖然對俚人巫術有幾分敬畏,但畢竟在交趾殺了那么多俚人也未受報應,因此很快便恢復如常,只當是城守軍走投無路弄出來的把戲。
此刻城樓之內,種平正盯著系統面板計算時辰:“樊先生,烏桕果粉摻夠量了嗎?”
“時間還是緊了些,縱然城中有千余人采果磨粉,也不過是將將存下十甕,此果遇暴雨生瘴。”樊阿將搗碎的果粉倒入陶甕,“伯衡要當心西南風。”
種平點了點頭,又對著李蒙低語一番,李蒙領命而去。
卯時二刻,雨勢已止,城頭俚人歌聲如泣,嗚嗚咽咽不絕于耳,傳到城外只剩下模糊的聲調,幽藍火焰在風中跳動,士徽手下的俚人軍隊微微躁動,臉上都帶了幾分惶然。
“渡河!”士徽皺了皺眉,自知再拖延下去,軍中士氣必然動搖。
號令已下,俚人士卒們只能硬著頭皮扛木架橋,離城門越近,那城頭俚人的歌聲越響,甚至能聽到骨片“嘩嘩”的碰撞之聲。
上游不知從何處漂來數十個竹筏,每個竹筏上都立著身披藤甲的稻草人,頭被一塊黑布蒙的嚴嚴實實,正在架橋的俚人士卒突然炸了鍋:“是走影鬼!渡河要遭詛咒的!”
混亂間,種平在城頭舉起銅鑼重重敲響,兩千俚人戰俘齊聲高歌,那歌聲高亢奇詭,風聲呼嘯,穿過山林,蘆葦,樹枝晃動不停,影影綽綽,便是不太信巫祝之術的士徽也不由得遍體生寒。
西城門不知何時悄然打開,兩百白毦兵驅趕著幾只水牛沖入敵陣——牛身上皆是顏料描繪的俚族花紋,角上綁著的陶甕在碰撞奔跑中破碎,混合了其他草藥的烏桕果粉在河面騰起詭異青煙。
“眼睛!我的眼睛!”前排俚人士兵扔下武器瘋狂抓臉,四肢發冷,嘔吐不止,配合著城頭歌聲與幽幽鬼火,不少俚人士卒都以為是山鬼發怒,紛紛扔下兵器跪地叩拜。
城頭扔下更多陶甕,里面裝的不過是草木灰,俚人們卻如驚弓之鳥,哀叫著四散潰逃,士徽勉強鎮定神色,還要發令攻城,城中卻放出幾個俚人俘虜,用蹩腳的漢話大叫:“漢人將軍能召來洪水!昨夜我們親眼看見蛟龍繞城!”
“射箭!射箭!動搖軍心者斬!”
士徽連聲怒喝,但陣腳已亂,縱然士家軍拼命壓陣也無法挽回敗勢,士徽只能恨恨大罵:“山魈養的賤種!哭什么喪?晦氣!”
他揮刀砍翻兩個潰兵,還欲再整潰軍,在蘆葦叢中埋伏的白毦兵卻猛然敲響銅鈸,驚得戰馬揚蹄,呦鳴不止,等親衛拼死攔住馬匹,中軍纛旗已被荊棘扯去半邊。
悻悻回了大營,士徽跪在燈影里不敢抬頭,他刻意將敗退說成“誘敵深入”:“那守將不過仗著俚人巫蠱之術,待明日……”
“明日?”士燮突然輕笑,視線掃過他的沾滿淤泥的破碎袍角,“還等什么明日?但凡你能說出那守將樣貌,這次也不算你敗。”
士徽頓時啞口無言,稀里糊涂打了一場,他甚至連城中有多少守軍都不知,著實太過丟臉,眉眼間流露出幾分憤懣:“族兄,這些俚人太無用!若非是他們被裝神弄鬼的把戲嚇破了膽,我如何會……”
“行了。”士燮擺擺手,“昔日你用俚人攻城時可不是這番作態。輸人之智,倒也沒什么不能認的,且先下去修整吧,明日還要你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