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平主動詢問,樊阿有些可惜那些糧食,但還是按照他所言的都準備好了:“都泡上了。”
縣令主動避開樊阿的視線,當時他頭腦發熱答應種平用盡城中存糧的時候尚覺得自己魄力無雙,如今冷靜下來,不免擔憂種平計策不成,猛陵再難堅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種平有扭轉乾坤的本領了。
種平三兩步下了城頭,去查看鴟巫那里的準備,他正將最后半袋朱砂倒入陶罐。雨水順著城垛缺口流進來,在罐底積成暗紅色的漩渦。
李蒙和樊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比起縣令和李蒙等人對種平的盲目信任,他還保留著幾分清醒:“城中并無弩機,箭矢又已用盡,拿什么襲營?”
種平這會兒已經想的差不多了,順手折下根竹枝,在泥地上畫出郁水走勢:“上游葫蘆口形似布袋,士燮筑堤必選此處。白日水位反降,說明堤壩已高過七丈——”竹枝在“葫蘆口”的位置重重點了點,“這等雨勢遄流,他若是筑堤,大抵會用俚人的藤索捆石法,左右不過是沉木石截斷水道。此法我在廣信時多見于俚寨,筑成堤壩的速度確實快,但真要說有多牢固……我看也未必。”
“他料定我等城池在此,對洪水避無可避,可他六萬大軍冒雨遷營,又要分兵襲城,豈能一日內便拔營而走?一旦上游決堤,我等尚有城墻為守,那士燮又有何物阻擋?”
李蒙聽出幾分不對:“若是伯衡回城不及,豈不是亦為洪水所困?”
種平坦然道:“本就是博命之舉,難免兇險。”
李蒙還欲開口,種平卻笑著開口:“出行前子將先生曾為我卜卦,言此行有些兇難,倒不至于危及性命,想來我還是有些運道在身。”
這話自然是謊言,畢竟許劭從來看不透種平的面相,當然也無從卜筮,但種平有系統兜底,現在確實還不是他的死期。
種平言之鑿鑿,李蒙轉念一想,種平所承諾過的事尚且沒有做不到的,那盲目的信賴又重新占領了智商高地,雙手抱拳,果斷接下了種平安排的重任:“定不負伯衡所托!”
暴雨初歇,士燮軍第三次佯攻的鼓聲剛止,西城門便悄然打開。
種平帶著兩百穿著藤甲,打扮與士燮手下軍隊一般無二的守軍從排水渠鉆出城墻,他們口中銜著薄木片,貼著江岸蘆葦潛行,靴底綁著浸透魚油的蒲草——這是鴟巫獻的計策,暴雨中既能防滑又不會留腳印。
距中軍營帳三十丈時,已經能看到俚人士卒正在帳外巡視,再近一些便會被火光照映出蹤影,二十名壯漢立刻卸下背簍,里面是用濕泥封口的陶罐。他們掏出火折子猛吹——這是種平特制的延時引信,浸透了樹油的椶絲在泥中也能陰燃。
等到朱砂粉噴涌而出,夜風卷著紅霧撲向篝火,俚人們驚呼“瘴氣來了”,整個大營頓時出現了小范圍的騷亂。
種平早帶著幾十人繞道,趁著那些俚人被東南方的朱砂吸引了注意力,自己則來了營帳后方,他一早便發覺此處防守比營前嚴密許多,甚至還有馬槽,心中猜測或許這便是糧草存放之處。
也不管是不是,當下高呼一聲:“放!”種平揮刀斬斷腰間布帶,被厚厚牛皮裹著的滾燙的銅罐被用力擲入軍中,罐體遇火炸裂,液態銅汁在雨水中迸濺成藍白色火團。裹著朱砂的毒煙順著風灌進營帳,戰馬嘶鳴著撞翻鹿砦。
“有人襲營!”
守在此處的士家軍大叫,有人試圖去撿未炸開的陶罐,卻被燙的握不住,銅汁澆在身上,皮肉滋滋作響,那慘叫之聲駭人異常,便是種平這個始作俑者,也不忍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