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火起!”俚人士卒們剛從朱砂霧中脫身,便又聽見糧帳遇襲,匆忙調頭回援。
種平已帶人混進士家軍中,主打的就是一個添亂,時不時叫喊兩聲,遇見來援的俚人就是一通唾罵,趁亂推倒了營中不少火把,專門對著易燃的營簾踢過去。
偏偏此刻雷聲又起,有些俚人經歷過種平的爆竹,還以為又是敵人襲擊,嗚嗚哇哇的亂叫亂舞,更是亂上加亂。
這便種平正帶著那兩百守軍脫身,郁水上游,李蒙已帶著手下白毦兵從水門潛出,他們背著用獸脬充氣而成的皮袋,像江獺般貼著巖壁游動。
當見到葫蘆口的堤壩之時,他們潛在水中,沿途用鐵錐隔斷石塊之間的藤索,李蒙摸出個竹制量雨器,看了眼水位刻度,示意一隊白毦兵登岸襲擊守兵,自己和另外幾十白毦兵深吸一口氣,下潛入江中,摸索著木石之間的縫隙,尋找石塊之間的錯位處。
只花了三日搭建成的堤壩比種平預估的還要脆弱,隨著壘起的木石轟然崩塌,五丈高的濁浪裹挾斷樹奔涌而下,縱然李蒙已經有所準備,但還是躲避不及,只是勉強撿了條性命,那幾十個決堤的白毦兵幾乎全部葬送在洪水之中。
縣令站在城頭感受著腳下震動,命令守軍在城頭揮動火把——三十具木排如黑龍出水,借著浪勢直撲敵營。
“水鬼!江里有水鬼!”
士燮軍驚恐的吶喊被浪聲淹沒。白毦兵用鐵錐鑿穿船底后并不戀戰,而是抓著浸油的葦草潛游回城。失去動力的戰船在漩渦中打轉,將后續洪峰引向自家營帳。
“放閘!”
縣令一聲令下,護城河竹閘應聲而開。護城河的河水被浪潮逆沖入江,將浸泡腐爛的粟米卷進漩渦。饑腸轆轆的江魚爭食毒米,翻著白肚漂滿江面。
“江神發怒了!”
不知哪個俚人士卒先喊出聲,恐慌比洪水先一步席卷而來。士燮剛要斬殺惑眾者,那奔涌的江水已經咆哮而下,本是如他所料一般沖擊過猛陵城——可惜這水來的太早了一些,如今他竟是先一步領略到了苦果。
糧草已毀,俚人潰逃,輪番打擊之下,士家軍徹底崩潰,連督戰的校尉們都被潰兵沖散。氏尤護著士燮登船時,船底突然傳來鑿擊省,白毦兵攀登而上,手中浸透了野葛汁液的銅簇瞬間收割走船上槳手的性命。
卯時初,雨歇云散。種平趴在浮木上咳出半口江水,他轉頭看見白毦兵正驅趕著繳獲的走舸,船頭綁著昨夜從敵營搶來的帥旗——那上面浸透的朱砂被朝陽一照,恍惚間竟似血染。
“伯衡!”李蒙趕忙把種平從水里帶了上來,這一次雖是大勝,可勝的實在慘了些,便是種平這里,帶出城的守軍如今還能找到的,也不過是兩三人罷了。
種平望著順流而下的士字大旗,伸手接住一縷穿過云層的陽光:“把士燮綁好,帶幾艘艨艟,也學著他裝上幾十袋泥沙,上覆粟米——該給廣信送捷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