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咖啡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霍桑僵立著,沉重的橡木椅子只拉開了一半,他手指死死扣著椅背粗糙的紋理,指節繃得發白。
那股熟悉的、冷冽而昂貴的須后水氣息,混合著舊書頁特有的、微帶霉味的干燥氣味,像細密的針,扎進他早已被連日推演和莫名煩躁折磨得疲憊不堪的神經。
又是他。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霍桑的目光死死釘在宋安低垂的側臉上,壁燈柔和的光暈勾勒出他專注的輪廓,落在書頁上的眼神沉靜得近乎虔誠。
那本書,霍桑絕不會認錯——是他十年前的著作《意識的算法牢籠》。書頁已經泛黃卷邊,磨損得厲害,顯然被反復翻閱過無數次。一個念頭帶著冰冷的惡意瞬間攫住了霍桑:他在研究我?像解剖一個樣本?像分析一個模型?
那些所謂的旁聽、那些沉默的觀察,都是為了這個?一種被徹底窺視、被當成實驗對象的巨大屈辱感,混合著領地一而再再而三被侵犯的暴怒,轟然沖垮了他理智的堤壩。
他猛地將椅子完全拉開,椅腳刮擦老舊木地板,發出刺耳的銳響,瞬間撕裂了咖啡館的寧靜。幾桌學生驚愕地抬頭望過來。宋安也終于被驚動,抬起頭。
四目相對。
霍桑沒有錯過宋安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隨即是慣有的、深不見底的沉靜。這沉靜此刻在霍桑看來,無異于無聲的挑釁和嘲弄。
“宋先生,”霍桑的聲音冷硬得像冰河下的石頭,每一個字都帶著極力壓抑卻瀕臨爆發的顫抖,“你的‘研究’范圍,還真是無所不包。”
他的視線狠狠剜過那本攤開的舊書,像看著某種令人作嘔的穢物,“連這種過時的、被掃進故紙堆的東西,也能引起你如此大的興趣?看來宋氏集團的‘戰略布局’,還真是別出心裁!”
宋安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想開口解釋:“霍桑教授,我……”
“夠了!”霍桑粗暴地打斷他,積壓數周的煩躁、被窺視的不安、學術堡壘被侵入的焦慮,此刻找到了一個無比具體的宣泄口,洶涌地指向眼前這個人。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摧毀的沖動,猛地伸手,不是去拿自己的咖啡杯,而是帶著一股蠻力,狠狠推向宋安面前那杯幾乎見底的黑咖啡杯!
動作快得猝不及防。
“嘩啦——!”
深褐色的、尚帶余溫的液體猛地潑濺開來,像一道污濁的瀑布,瞬間傾瀉在那本攤開的、脆弱的舊書之上!墨色的咖啡液迅速在泛黃的書頁上暈染、蔓延,貪婪地吞噬著印刷的鉛字,滲透進紙張的肌理。
幾滴滾燙的咖啡甚至飛濺到宋安握著鋼筆的修長手指上,燙出細微的紅痕。
時間仿佛靜止了。咖啡館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咖啡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