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在偌大的辦公室里回蕩,帶著一種草根領袖特有的、對底層兄弟近乎固執的守護意志。窗外陽光正好,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和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持。
趙立敏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幾秒鐘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劉強那“兄弟情義”的宣言,在這資本與權力的棋局中,顯得如此鮮明,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她微微側頭,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幕墻,投向更遙遠、更不可測的云端。
“‘兄弟’…”她輕輕重復了一遍,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洞悉了某種宿命規則的、冰冷的了然。她重新聚焦在劉強那張寫滿堅持的臉上,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卻像淬了寒冰的刀鋒:
“劉總,宋董事長讓我帶句話給你。”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曾在她自己腦海中回響過的話語,此刻賦予了新的對象:
“等他真正站在巔峰,理解了這一切,他會明白的。現在,他只需要知道,他的路,沒有退路。”
劉強渾身一震,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瞬間收縮,瞳孔深處翻涌起極其復雜的情緒——驚愕、不解、一絲被冒犯的怒意,但最終,都被一種更深沉的、對那云端之上絕對意志的敬畏所覆蓋。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那句近乎冷酷的“沒有退路”,想再次強調“兄弟”的原則,但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趙立敏平靜話語里蘊含的絕對意志,如同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斬斷了一切可能的爭辯空間。
辦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調送風的低沉嗡鳴,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喧囂,證明著時間并未停止。劉強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猛地站起身,幾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趙立敏,寬闊的肩膀繃得緊緊的。
窗外,京西物流園區的景象依舊繁忙而有序,紅色的車輛、藍色的工裝,構成一幅充滿生機的圖景。那是他的王國,他的兄弟。
他沉默了足有一分鐘。空氣沉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終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仿佛來自肺腑最深處,帶著一種沉重的決斷。
他轉過身,臉上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一種近乎肅穆的凝重。
“72小時。”劉強的聲音低沉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給我名單,試點區域劃分,系統對接需求文檔,還有那份——‘自愿鐵律’的備忘錄草案。”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內線電話,手指懸在按鍵上,目光卻依舊鎖著趙立敏,“我現在就召集物流核心層和hrvp。趙秘,‘基石計劃’京西物流試點模塊——代號‘赤兔’,即刻啟動!”
他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支持”,但“啟動”二字,已是最明確的答復。那是一種被推上戰車、深知已無路可退的將領,下達的作戰命令。
趙立敏也站起身,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微微頷首:“劉總,決策英明。‘赤兔’所需一切,一小時后送達。宋董和宋總裁,等待你的捷報。”她的話語簡潔、高效,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說完,她利落地轉身,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穩定而堅決的“嗒、嗒”聲,向著門口走去。
趙立敏高跟鞋那冰冷堅硬的“嗒、嗒”聲徹底消失在門外厚重木板的另一側,辦公室里死寂得只剩空調低沉的嗡鳴。
劉強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尊被無形巨手釘在繁華背景前的雕塑。落地窗外,京西物流園區依舊沸騰,紅色的運輸車流穿梭不息,藍色的工裝身影螞蟻般忙碌。那是他的王國,是他口中“兄弟”們用汗水澆灌出來的版圖,此刻卻像一塊被推上祭壇的犧牲。
他緩緩走回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后,沒有坐下。身體沉重地彎下,拉開最底層那個幾乎從未動用的抽屜。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個蒙了層薄灰的舊相框。
相框被取出,放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照片泛著陳年的黃暈,邊緣微微卷曲。背景是京西最早的倉庫——一個簡陋的鐵皮棚子,墻皮剝落,露出銹蝕的骨架。
年輕的劉強,穿著一件沾滿灰塵的舊夾克,被一群同樣年輕的面孔簇擁在中間。他們手臂互相搭著肩膀,身體緊挨著,笑容毫無保留地綻放在汗水和灰塵沾染的臉上。那笑容里有創業的疲憊,更有一種滾燙的、近乎原始的豪情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