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禮崩樂壞,昔日文教之國已淪為豺犬肆虐之地。以我等微不足道的力量,想要光復故國,再興禮樂,不付出一點代價,又怎么可能”
“一點代價么”站著的人冷哼了一聲,“今天一點,明天一點,一點一滴積累下來,我們和那些豺犬,又有什么分別”
“用這種手段復興的雨國,還能德伏四夷么,還配稱作國上之國么”
言盡于此,站著的人長長一揖,決然轉身。
“慢著、你、你去哪”坐著的人急著想要起身,卻咳得喘不上氣來,只得又頹然坐下。
聽到背后急促的咳嗽聲,將去之人腳步一緩,道“道不同,不相與謀。不管你們用什么手段,不管怎么復興,世上終究不會再有雨國了。”
“這些陰影里的腌臜事,我不想再碰,以后浪跡天下,或是歸老山林,總之再不相干。”
腳步聲再起,坐著的人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沉聲道“如果我說,這世上有一支雨王血脈尚存呢”
月朗星稀,雪峰映照著青瓦白墻。阿原有幾分恍惚,依稀認得此處乃是落云峰上的藏書館。只是眼前兩個人影越發模糊,僅能分辨出是一老一少。
“三更了,你明日不是還要當值快歇息去吧。”老者打了個哈欠,下了逐客令。
“叨擾前輩了,我這就走。”少者站起身來,卻有些舍不得手中書卷,“不知這卷”
“拿去拿去”老者連連揮手,就勢往藤椅上一躺,“這種老掉牙的經卷,也就你們幾個腦子不靈光的成天抱著苦讀。”
少者懺然一笑,道“我天資駑鈍,平日里又忙,也只能晚上多下點苦功夫了。”
“天資駑鈍那倒也未必。你博學通達,心定意堅,悟性也不錯。若不是被元脈靈根拖累,可以算是錦繡之才。”
少者低下頭去,緩緩道“一個外門弟子,當不得前輩這般夸贊。”
“外門弟子、哈”老者倚臥在藤椅上,已是半睡半醒,“如今之世,玄門獨大,靈根元脈不佳,也就只能做外門弟子了”
“只可惜了你的資質,若是改修魂門之道,說不定能另有一番成就”
老者閉目不語,似已睡去,而少者僵立許久,遲遲不肯離去。良久,仿佛自言自語般一聲嘆息,“這書館中雖有萬卷道藏,可涉及魂魄之道的不過零星皮毛,即便有,也已被納入玄門之道。長陽山雖大,又到哪去尋魂門之道呢”
“長陽山,呵呵”老者如夢囈一般,喃喃道“山門尤在,物是人非啊”
“明兒,你可知這長陽山,古來何名”
靜室之中,青燈半盞,燃香一炷,師徒二人相對而坐,似是正在問辨。
“徒兒知道,此山上古名為幽屏山,峰疊千丈,蔭蔽萬里。如今滄海桑田,只余東西五百里,先人遺跡,盡已沉入地底”
“那長陽山之名,又從何而來”
“上古之時,幽屏山萬里陰地,盡為一宗所有,名為殤昜宗。后世以訛傳訛,遂稱此山為長陽山。”
“殤昜二字,何解”
弟子頓了一下,緩緩道“假想世間有一境,其中全無一物,連一塵一粒都不存在,則無可謂靜與動,亦無冷熱明暗清濁不分,陰陽不辨,宇宙混沌,此境可名為寂。”
“那倘若寂中混入一塵一粒,便一切從無到有。這一塵一粒所蘊含的,就以原代之。”
“一塵一粒之原微不足道,但大相萬千,皆因原而生,道法亦不例外。原有多有少,自然有增有減。原之減可名為殤,原之增可名為昜。”
“故殤昜二字,便是一境之生衍,道法之興衰。”
“很好,果然是用了心的。”師父深深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何要傳你那古卷,命你用心專研,又告誡你不得讓任何人知曉”
弟子抬起頭來望著師父,猶豫片刻,終于揚聲答道“弟子研習本門真傳多年,心頭一直有困惑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