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淺雪瞳孔微縮:“我記得你特別指出的一點是,其中竟有七人未及冠便已夭折?“
“準確來說是六人暴斃,一人失蹤。”
丁寧點了點頭,神色凝重:“新流傳起來的‘離朱化鴆,吞星自戕’讖言,不過是鄭袖把楚帝最忌憚的隱秘攤在陽光下,既坐實驪陵君瘋癥,又讓楚人疑心自家皇族,尤其是本代楚帝血脈有異,蘊含詛咒。”
“同時,此等離魂癔癥、精神分裂之說,更是給日后翻案留足了余地。當逝去的楚質子變成了時瘋時癲的可憐蟲,沒人能夠探究他的真實立場,瘋子、忠臣、烈士,便全憑元武的需求來變換。”
“既圣潔又癲狂——圣潔到能聚攏楚地民心,癲狂到隨時可以潑臟水。”暮風卷著市井喧鬧擠進窗縫,長孫淺雪聽著遠處更夫敲響戌時的梆子,忽然眉頭挑起:“這驪陵君若有遺腹子……”
“準確的說,是必定‘留有’遺腹子,無論是正品還是贗品。”
丁寧認真地糾正了“小姨”的錯誤說法:“死去的人已無法開口,活著的人才能繼承仇恨和權力。所以,驪陵君的遺孤必將適時出現,成為大秦打出來的一面旗幟。”
長孫淺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手中削好的紫萁浸入酒液中:“如此說來,元武和鄭袖下一步的動作,便是推出這位‘遺孤’?可楚帝會這么配合地相信,承認其存在嗎?”
丁寧冷笑:“不是要讓楚帝相信,而是要讓楚境心懷不軌的權貴門閥們獲得合適的借口——說不得,這次被炮制出來的質子遺孤,還會被聯手包裝成罕見的未沾染‘詛咒’之人,化作了洗清楚朝純正血脈的唯一‘希望’。”
酒窖深處傳來菌絲生長的簌簌聲,新培植的太虛酵母正在啃食陶甕。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丁寧看畢了整篇功訣的正文與注解:“沒想到,這第二重的篇章原是用釀酒工序來詮釋周天搬運,附錄之處,還寫了些挑練、培育‘異種酵母’,釀造藥酒靈露的手段,且都是成本低廉的配方。”
“‘少陽生化菌’對應的‘青華育真液’,‘敦阜鎮運菌’對應的‘地脈黃庭漿’,‘少商肅降菌’對應的‘素天穆降醴’,都是較為符合你我所修功法的……看來,明日得再買些桑枝、高粱回來,充作釀造的原材料。”
他突然靠近邊上的一個酒甕,虛空勾畫出釀酒所需的“三蒸三釀”符紋,菌絲突然爆發出璀璨銀芒,壇里的液體開始分層。
最上層澄澈如琉璃,中層泛著淡金霧氣,底層沉淀著墨玉般的結晶。丁寧舀起一勺中層金霧,又倒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酒液竟凝成了塊軟玉般的膏脂,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這便是用《太虛種玉訣》釀出的第一壇靈酒?”
長孫淺雪好奇地湊過來,只見對方掌心那塊“酒玉”漸漸融化,沿著皮膚紋理滲入毛孔,她不禁神色訝然,“可以直接吸收?它是你剛才所言的那一種?”
“是趙青前輩早間留下的‘廣陰調和菌’,釀出來最上乘的‘太虛沖和飲’……”
丁寧感受著酒玉化開的暖流在經脈、氣海中游走,眼中閃過滿意之色:“這靈酒能調和臟腑陰陽,最適合小姨你這等修持至寒訣法的狀況。一勺下去,只怕抵得上‘魚市’中售價百兩黃金的靈丹。”
“可驪陵君府的火還沒滅透。”長孫淺雪突然說。
丁寧又往酒曲中摻入了些新買的水蓼,聞言抬頭:“但長陵百姓已經聞到酒香了。”他屈指彈開窗欞,晚風裹著市井喧嘩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