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也順口問過他一兩回,他都含糊以答。那天卻第一次回答我們,說去殺人了。
“這個回答實令我震驚。在此之前,我沒想過他是做什么的。其實這些事若細想當然不會毫無端倪也許,我娘早就猜到了又也許,只是有意避不去想對我來說,就是那個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個殺手,知道這鎮子到底是個什么地方,知道我們面前的這個人,我視作師父的這個人原來來自黑竹殺死我父親的那個黑竹。”
夏琰與秋葵聽到此處,對視了眼,都沒有說話。
沈鳳鳴便接著道“他那次一連去了兩三個任務,可能又死了幾個人。他回來之后,心情不大好,沒回家,徑來我們這里,喝了些酒,說了他的身份,講了許多黑竹的事情,講了很多黑竹的人,那屋子原本主人的事,也是那晚說的。我娘一句話也沒多說,與往日一樣,與他一道吃完了飯,收拾碗筷,末了,也與往日一樣,說一句,鳳鳴,送送徹骨叔叔。我將徹骨送到門口,但那天他沒有便走,他轉過身來與我說,鳳鳴,告訴你娘,我方才說的那些,皆是過往。我可以讓它們全數留在過往。我可以不再做一個殺手。我心里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么,看著他,連開口道句別都忘了。他走前將一樣東西交在我手里,說,你娘戴這個定好看得很。我進屋把東西給我娘看是對耳環。”
“是那對”秋葵脫口而出。
“是那對耳環。銀穿耳,珍珠墜。我至今都能想起第一次拿在手里的樣子。”沈鳳鳴的目光有種異樣的悲戚,語氣卻抑壓著,“在洛陽的時候,我母親好像也常打扮但我一點也記不得那些扮飾。大概是這一年多她過得太清苦,我都許久沒見過這樣的東西了,所以”
他稍稍止落話頭,將目光移向秋葵,“你帶著么”
“在在那里。”秋葵起身去摸方才整頓出的行李,從自己的物事里找出那支古舊木釵。“在里面,我沒動過。”她交給沈鳳鳴。
沈鳳鳴接過來,將木釵也凝視了半晌。“離開沈家時,什么都拋卻了,唯有這支木釵,我娘不肯離身。這釵子若要說戴,簡陋得很,若要說內有乾坤,工藝又粗糙得很,只不過是云夢傳了數代之物,算有些意義,她不舍得丟。那段日子,她唯一的飾物只有它了。”
他旋開釵頭,兩粒圓圓小小的珠珥滾動出來,昏黃燈火下依舊閃爍著相隔十八年的白色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