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須小心。眼下雖然無事,將來卻也是禍端。”他還是道,“就算太醫院沒人認得出赤蛛粉,內城里卻還有摩失認得,萬一被他知道了,真相立揭。還有你說的那個小廝你怎知他就可靠”
“摩失受你所控,我料他不至于與我來為難。”秋葵道,“至于那個小廝”
她面色一黯“是啊,我也不知那偌大朱雀府,到底哪個人可信,哪個人不可信。我以前,從不關心府里誰是誰,有許多到現在也叫不出名字,那個小廝我總算還認得他算是君黎的人,是朱雀派過去的,雖然君黎是不大喜歡被人跟著,但出事的那天,我晚趕回府里的時候,就只有他陪在君黎房中。府里當時沒個能拿主意的,下下這么多人,不是慌慌張張,就是哭哭啼啼,總算這個人還記得守在君黎邊,與他拭個面。我不知他可不可靠,我只是心里想,這府里如果定要找個人來照顧君黎,除了他,也不知找誰了。這些天我也只讓他一個進君黎那里,他若是這時候要反水,我就當是看錯了人。”
“那這些日子,是這小廝和你一起照顧的君黎”沈鳳鳴道。
秋葵點點頭“我照顧君黎總有不便,所以多是靠他。”
沈鳳鳴沒有吱聲。秋葵好像未曾覺出他語氣中的古怪,他只能為此愈發自赧。先前戎機說了一番秋葵與夏琰這些天如何耳鬢廝磨雖然聽去便知十足挑撥,可他心里竟也還是留了幾分不大舒坦的痕跡。他自赧于這個以為不會為這等事掛懷的自己,在明知最不該小人之心的時候,終究還是沒忍住,旁敲側擊出那么一句來。而聽聞一直貼身照顧君黎的另有其人,這個表里不一的自己,竟然其實還是松了一口氣。
“你呢”秋葵又道,“你這幾日去建康,可順利”
她的語氣,仿佛還沒有聽說江南武林之會發生過什么。若每日都留在府內不與人交道,未曾得知風聲也不奇怪那么,夏琰應該更沒有聽說什么吧沈鳳鳴猶豫了下“我還好。說來話長。”
若與朱雀、夏琰相比,他想“還好”兩字,也算不得是欺騙吧。
他與秋葵講起建康之行的時候,獨自留于禁城府邸的夏琰,已經睜著眼睛沉默地望著床頂很久了。
府里今日很安靜昨日那些吵鬧的聲音都沒了,充滿著神識的嗡嗡聲忽然變成了空白,讓他幻覺自己又進入了一場夢。
他還記得,去年初秋的時候,他就曾在那種嗡嗡聲里醒來,看見空氣里盡是煞白的唁。今時與往時,沒有什么不同。他的師父還是為了他死了,與他的義父一樣,而他,也還是這樣從昏迷中蘇醒,聽見從隔壁的靈堂傳來聲音。原來這一年多的時光不過是虛度。他以為自己已經很用功,卻一點也沒有變得更強大,反而,又背負了多一個人的性命。
屋子里只有一個小廝。“君黎公子”他聽見那小廝囁囁嚅嚅的,反反復復的,聲音那么低,好像在自語,“你怎么不說話”
他能夠說什么呢說什么也無法改變那些他想改變的事。
昏睡中發生的事,他其實很清楚。在那個黑暗里,“逐雪”不分巨細地將身周發生的一切送進他的神識,他只是太累,累得不想醒來應對。他覺得也許這個身體就這樣永遠沉入深淵才最好。可這樣躺了三日,身體終沒有如他所愿終迫得他要睜開這雙眼。他在醒來的兩日一分也沒有去想那日發生的事,好像,這樣他就與還沒有醒時一樣。秋葵在今早離開前來看他,“我知道你還沒有緩過來。”她說,“但我必須要走了我要去送送他。你不用著急。只要你平安無事,其他的都不要緊。”他那時并沒有睡,可依舊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他不想去送朱雀。他不想承認這樣的離別。他不想再面對一次。但潛心終是蘇醒了,蘇醒地知道,靠著朱雀之死活下來的自己,有必須回到這世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