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花的香氣隨著夜風溜進了窗戶,讓整間書房都彌漫在淡淡的芬芳中,忽然一陣樂聲從后宅的方向傳來,打斷了窗外夏蟲的鳴唱。那樂聲隱隱約約,優美婉轉,悅耳悠揚,書房中隔著茶幾而坐的林如海和賈環都禁不住側耳細聽。
這是用小提琴拉出來的曲子彩云追月,而拉琴的人自然就是林妹妹了。不得不說,林黛玉的確是一名鐘靈毓秀的女子,聰慧過人,學什么都快,特別是在韻律方面,林黛玉的天賦似乎絲毫不比詩詞方面的天賦弱,前后不足一個月,她已經把小提琴玩得這么溜了,雖然水平還遠不算高,但至少入門了,可以流暢地把整首曲子奏出來,若是再花心思練習一年半載,不說超過賈環,趕上賈環現在的水平,應該毫無壓力。
所以你說人家孤高自許吧,可人家的確有孤高自許的本錢。
林如海自然知道女兒的小提琴是誰教的,靜靜地傾聽了一會后,捋須笑道“我雖不通,但玉兒這琴法似乎已經摸到了門道,環哥兒你雜學旁收,這小提琴又是打哪學來的”
賈環面不改色地扯謊道“侄兒當年頑劣,不愛讀書,經常翹學在街上游逛,有一次遇到一名紅須碧眼的西洋和尚在街頭賣藝,拉的正是這種小提琴,侄兒覺得好玩,就纏著那人學了點皮毛,還有那西洋素描畫法也是跟那西洋和尚學的。”
林如海好笑道“是西洋傳教士吧,洋人不信佛,哪來的和尚”
賈環笑道“應該是了,環兒當初年幼無知,觀其打扮,且光著頭,一直只管是西洋和尚。”
林如海呵呵一笑,似乎并無懷疑,西洋人早在陳漢末年就踏足神州了,現在每年都有西洋船只遠渡重洋而來,在大晉的通商口岸進行有限的朝貢貿易,多活躍在廣東番禺和福建晉江一帶,北上內陸的倒是極少。
正所謂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賈環也擔心林如海繼續刨根問底,于是岔開話題道“如今亢令城抵死不承認,暫時還拿他沒辦法,不過他每年販賣十萬引以上的私鹽,如此巨量,不可能做到無跡可遁,待馮千戶查抄完其名下的商鋪,逐一審問那些掌柜和伙計,再一對賬,應該就有眉目了。”
林如海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沉吟了片刻才道“此案牽連甚廣,我已經奏請皇上,估計朝廷很快就會派遣欽差專門審理此案。”
賈環微愕,林如海雷厲風行,剛回到揚州就立即提審犯人,他原還以為后者要跟亢令城背后的勢力死磕到底,沒想到原來已經奏請乾盛帝另外派人來接手此案了,不過也好,若此案涉及義忠親王,的確是個燙手山芋,丟開也是明智之舉。
林如海捋須問道“是不是覺得姑父太過處世圓滑,沒有文人舍生取義的氣節,不敢招惹亢令城背后的龐大勢力,所以選擇明哲保身”
賈環忙搖頭道“侄兒不敢,但姑父這樣做,想必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只是侄兒愚鈍,想不通其中的關節罷了。”
林如海禁不住笑道“你這小猴兒,少給我裝糊涂,有時老夫真有點懷疑你的真實年紀。”
“姑父大人何出此言”賈環訕然道。
林如海嘆了口氣道“茍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趨避之其實姑父也是從你們這般年紀過來的,也曾血氣方剛,也曾不屈不撓,胸懷凌云之壯志,秉持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之剛勇,直到后來遇到一件事,改變了我的看法。”
林如海說到此,放下手中的茶杯,似露出緬懷之色,賈環忙提起茶壺為其續上一杯。只聽林如海悠悠地道“當年余年僅十八,金榜題名,位列三鼎甲,榮膺探花,太上皇恩封翰林編修一職。
江西南昌人李桂章獨占鰲頭,賜六品翰林修撰一職,四川新都人楊言摘得榜眼,亦為翰林編修。吾等三人年紀相仿,志同道合,于金殿傳臚,飲瓊林之宴,正是春風得意,指點江山,激揚壯志。
正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吾輩生逢盛世,當為大鵬,然而正當吾等躊躇滿志,準備一展平生之抱負時,卻發生了一件事,猶如當頭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