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君不在袁顯思處服事,為何遠涉山水,舟車勞頓,往我關中一行。”雍州治中趙昂代替上首安座的劉璋問詢了一句,也是先行試探了一句。
“唉。”辛毗嘆息了一聲:“河北不幸,出了一介篡逆之位,今有少公子尚,與田豐、沮授等合謀,違逆故魏王的臨終遺命,登上了河北之主的位置。”
“而毗所奉長公子譚,竟是不得上位,鄴中鼠輩行下廢長立幼之事后,不思安分,而是念著斬草除根,當下欲引兵攻伐我主所在的平原郡。”
“少公子尚更是南連曹孟德,同曹孟德這等奸豪合謀,今平原之地,西有鄴城之兵,南有曹軍大眾,局勢危殆,存亡在即也。”
道出了當下袁譚所面臨的形勢后,辛毗拱手長揖,向劉璋言道:“今毗奉我主之命,愿向秦王稱臣,但請秦王出兵為河北之地行撥亂反正之事。”
“河北之與關中,仇敵也。”趙昂搖了搖頭道:“兩方交兵數年,血流漂櫓,有著不可解的仇怨,辛從事此來,卻是走錯了門路,求錯了人了。”
“不然。”辛毗朗聲反駁道:“趙治中此言不當,這天下誰人不秦王仁德,兼之胸懷大義,是故大王豈會坐視亂臣賊子居于河北,而忠臣義士流血于膏野。”
“再者,河北與關中雖有小怨,但大家都是漢室的臣子,自當維護我漢家的綱常,不使亂臣賊子高居廟堂,割據一方,而忠臣義士見戮被害。”
慷慨至此,辛毗拱手向劉璋哀求道:“還望大王不念舊怨,唯以大義為念,出兵關東,救我主于水火之中,倘若事成,我主愿為關中仆從,凡事唯關中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辛從事。”劉璋開口了,他輕笑一聲道:“袁顯思與袁顯甫蓋兄弟也,且非是從兄弟,其人兄弟都不能相容,將與兄弟交兵廝殺,這樣的人可信嗎,而且袁顯思當真能擊敗袁顯甫,又真的能臣服于孤嗎?”
“還望辛從事吐露真言,莫要說些不切實,不真切的話了。”
辛毗沉默了,他知道此行關中不一定功成,畢竟秦王劉璋作為天下第一諸侯,當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不過話說回來,他此行關中,本意也并非是真的求援,究其本心,是為了尋覓明主也。
“大王。”辛毗緩緩開口道:“大王不必去討論長公子的真心和假意,只就當下的局勢而言。”
“如今河北兄弟相爭,國家一分為二,這對于大王來說是一個天賜良機,或可趁此良機,進討河北,若是一舉遂下河北,天下諸侯,不復為大王所憂也。”
“嗯?”治中趙昂猛的抬起了頭,眸子中閃過惑然之色,他知道面前的辛毗說的是大實話,可這樣的大實話,不該出自辛毗這位袁譚使者口中才是。
畢竟辛毗此行關中是為了求援,保住袁譚的性命,而非是站在關中的角度,去為關中謀求利益,說出這等言語的辛毗,非是袁譚使者了,而是秦王幕府的臣子。
辛毗在趙昂疑惑的神情中繼續闡述他的觀點,同時他目光偶爾撇過劉璋的臉上,只是讓他訝異的是,劉璋神色古井不波,竟是沒有為他的言語色動。
“至于大王進軍的時機,不宜過早,也不宜過晚,須等到袁氏兄弟相爭到了鼎沸不可解去的時候,再把握良機進軍,而進軍的方向,固當以鄴城為上,鄴城為袁氏之根基,鄴城失,縱使他處還在袁氏治下,袁氏亦無回天之力了。”
“此外,許都曹孟德,其人奸猾,計策百出,大王進軍鄴城之時,會須小心應對許都的動向,以免為袁尚和曹孟德合兵一處,一時間難以克定。”
一言至此,辛毗拱手再拜道:“此臣肺腑之言,望大王鑒納。”
“卿為袁氏臣,如何為孤謀劃了起來。”劉璋哂笑了一聲,他向辛毗發出一聲疑問。
拜下去的辛毗抬起頭,他朗聲道:“臣下固是袁氏的臣子,然歸根結底,終是漢家的臣子,今天下紛爭,干戈不休,究其緣故,以河北、中原不定也。”
“臣唯念大王早日討定河北,安集中原,予天下士庶一個太平的世道,若能如此,就算臣下背負背主之名,臣下亦無悔也。”
叛徒就是叛徒,說的這么好聽,還不是叛徒,治中趙昂腹誹了一句,但他的面上卻是帶著感切之色:“辛治中心懷百姓,不顧自身榮辱,真可謂是國士無雙也。”
贊了一聲辛毗后,趙昂拱手向劉璋言道:“大王,似辛從事這等赤誠之人,理當重用,以嘉獎其心懷天下,憐憫士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