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清晰地感覺到他體內那驚濤駭浪般的沖突驟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近乎死寂的悲傷洪流。
她渡入的混沌之力依舊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他岌岌可危的平衡,但她的心,也因那跨越冰淵傳遞而來的微弱情感而劇烈抽痛。
宿清玥冰封般的面容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
她的目光在那道凝聚的虛影上停留了一瞬,冰藍色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復雜難辨的微光。
是追憶?是嘆息?還是對這頑強殘魂的一絲觸動?
無人能知。
旋即,那絲微瀾又被更深的冰寒覆蓋。
就在這時,那塊墨藍色的冰晶再次輕輕一顫。
冰晶核心那道蜷縮的模糊女子虛影,仿佛耗盡了巨大的力量,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試圖坐起。
她的動作是如此艱難,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讓虛影的邊緣如水波般劇烈蕩漾,仿佛下一秒就要潰散。
但她執著地堅持著,面朝著帝玄溟的方向。
終于,她的臉抬了起來。
盡管依舊模糊不清,像是隔著一層不斷流淌的冰水,但那雙眼睛的位置,卻仿佛凝聚了殘魂最后的光亮,穿透了寒冰的阻隔,直直地望向帝玄溟。
沒有聲音,沒有言語。
只有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洶涌的情感洪流,跨越冰淵,洶涌而至。
那是刻骨的思念,是錐心的愧疚,是無盡的悲涼,是看到骨肉至親長大成人,卻深陷痛苦漩渦的心碎,是殘魂在永寂冰封中燃盡最后一絲力量也要確認他存在的執著。
這股情感是如此強烈,如此純粹。
它無視了帝玄溟體內那危險的力量,無視了洛璃的守護,甚至無視了宿清玥那浩瀚的冰寒威壓,如同最溫柔的刀,也是最沉重的錘,狠狠砸在帝玄溟的心上。
帝玄溟眼尾微紅,他高大的身軀劇烈搖晃,膝蓋一軟,竟朝著那深淵的方向,重重地單膝跪了下去。
冰屑飛濺,堅硬的玄冰平臺被他跪出蛛網般的裂痕。
洛璃站在他身側,沒有去扶他。
她知道,此刻任何觸碰都是干擾。
她只是靜靜地站著,眼眶微紅,混沌之力化作最輕柔的屏障,無聲地隔絕著外界可能對他造成的任何驚擾,也默默承受著那冰淵對面傳遞過來的巨大悲傷。
宿清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她沒有催促,沒有不耐,只是那身素白的衣裙在凝魂淵死寂的冰藍光線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孤寂。
她看著帝玄溟的背影,看著冰晶中那道虛影因他的悲傷而更加劇烈地波動,幾乎潰散,又頑強地重新凝聚,執著地“望”著他。
時間,在這片被凍結的時空里,似乎也擁有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帝玄溟盯著那道虛影,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冰晶中的虛影,仿佛讀懂了他的無聲。
那道模糊的輪廓,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