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九十年代改制大潮一來,這些人怕是要排著隊領下崗證。
“二叔,您算算賬!”
周齊掰著手指頭給老爹上課:“市面上六塊五收十塊的券,我偏讓您出八塊。
每張多給一塊五,工人能不念您的好?等過兩年您當上領導,整個廠子說不定都能攥在咱們手里。”
周明發聽著聽著眼睛發亮,忽然咂摸出不對:
“那也不用給八塊啊,七塊足夠他們樂開花了。咱家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搞慈善也不能這么敗家不是?”
這老工人轉起生意經來倒快得很,惹得周齊直樂。
“您可真是……前些天還念叨大半輩子白活呢!”
周齊揶揄道:“現在倒好,算計得比誰都精。”
這話戳中了周明發的痛處,他摸著還沒拆線的傷口苦笑:“住院這些天算想明白了,做人就得自個兒硬氣!”
第二天大清早,周明發把病號服一甩就直奔廠區。
車間里叮叮當當的玻璃瓶生產線旁,他甩出兩顆重磅炸彈——先說要按圖紙趕制新酒瓶,接著掏出錢袋子:“十塊的國庫券,七塊五現鈔收!”
工人們轟地炸了鍋,老張頭顫巍巍舉著券問:“老周,這話當真?可別拿大伙兒開涮!”
周明發把錢拍在操作臺上,鋼镚兒叮當響:“現錢交易,童叟無欺!”
整個車間瞬間被點著了,工人們翻箱倒柜找國庫券的架勢,活像在挖金礦。
“老周你要收多少?”人群里冒出試探的詢問。
誰都知道這個車間工人平時省吃儉用,褲腰帶都恨不得勒出印子。
周明發每天累死累活也就混個肚兒圓,哪像能掏出大錢的主?
幾個心急的已經湊上來:“我家壓箱底有三百塊國庫券,照七折算你得給二百一。”
有人拍著工作服口袋嚷嚷:“上禮拜剛拿五十塊國庫券給朱廠長隨份子,這么一算虧了五塊錢飯票啊!”
“有多少收多少!”
周明發扯著嗓子壓住七嘴八舌:“勞煩各位傳個話,午休帶著券來我家,現錢當場結清!”
這話就像往油鍋里潑了瓢水,車間頓時炸開了鍋。
這年頭玻璃廠半死不活,工人們每天上工倆鐘頭就算勤快,剩下時間不是蹲墻根打撲克就是曬著太陽扯閑篇。
不到半支煙功夫,消息順著廠區鐵柵欄縫兒鉆遍了每個角落。
晌午頭太陽正毒,周明發家院門口早圍得水泄不通。
左鄰右舍端著飯碗看熱鬧,小孩們騎在墻頭數人頭——這陣仗比正月十五廟會還熱鬧。
當周齊騎著突突冒煙的摩托沖進巷子,車后座綁著的蛇皮袋鼓得快要炸開,人群“嗡”地騷動起來。
“快看!帆布包拉鏈都繃開了!”
眼尖的瞅見袋口露出的成捆大團結,嗓子都變了調。
蹲在院墻上的半大小子們抻長脖子,被自家大人揪著褲腿往下拽:“作死啊!摔下來可沒閑錢給你治!”
在街坊們眼中,周明發家可真是發大財了,誰能想到他們能拿出這么多現鈔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