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瓶水蜜桃汽水?”她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瓶飲料:“剛看您喝空了兩瓶呢。”
周齊摸出兩角錢遞過去:“小同志挺會來事啊,這瓶我請你的。”
“跟您學的待客之道呀!”
葉香玲把錢推回去:“我得去巡車了,您在這歇著吧。”她麻利地收拾著桌上的空瓶。
“要不咱再嘮十塊錢的?”
周齊掏出張十元鈔票晃了晃:“你這車上的貨我全包了。”
“您當我是三陪呢?”
葉香玲笑著把值班室門拉開條縫:“外頭扒手多,我得去盯著。給您把門帶上,踏實睡會兒,到海城站喊您。”
鐵門“咔嗒”合上,嘈雜聲頓時小了大半。
周齊望著窗外的風景出神,要是每次出差都能碰上這么機靈的列車員,坐綠皮車倒成美差了。
火車進站時,葉香玲特意折回來:“齊哥,海城站魚龍混雜,您這登山包太扎眼,當心被人盯上。”
“搶我?”
周齊笑著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怕他們硌著手。”
“您別不當回事!”
葉香玲拽住他胳膊:“跟我從員工通道走,那些混混看見您跟著穿制服的,自然就慫了。”
這姑娘風風火火地交代著:“車站附近旅館別住!陌生人遞的煙水別接!甭管誰搭話都別理,埋頭往大路上走!”
她邊擦座椅邊嘮叨:“那些拉客的嘴上抹蜜,其實就想騙你去黑店搶錢!”
周里好笑,這些江湖門道他比誰都門清,嘴上卻應著:“記下了記下了。”
等葉香玲收拾完最后一排座椅,兩人踩著月臺斑駁的水泥地往外走。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站臺上飄來烤紅薯的香氣。
暮色里的外灘還沒長出摩天樓,黃浦江面漂著零星的漁船燈火。
周齊攥著鼓囊囊的公文包,國庫券在里頭硌得手心發汗——這兩百來萬的紙片兒,得熬到明早銀行開門才能變現。
“哥你盯著浦東傻樂啥呢?”
葉香玲扯了扯他中山裝袖口。對岸零星亮著煤油燈的民房,在周齊眼里卻是未來陸家嘴的黃金地皮。
這會兒浦東地價賤如白菜,過兩年政府紅頭文件一下,這破瓦房底下埋的可都是金磚。
“瞅見那片蘆葦蕩沒?”
周齊指著暮色中的灘涂:“趕明兒這兒得立起華夏第一高樓!”
路過拎著痰盂倒夜香的阿婆扭頭瞪他,當是遇見了瘋子。
葉香玲掏出手絹擦石凳:“海城人摳搜得很,昨兒在城隍廟吃灌湯包,一籠八個沒我拳頭大!”
她比劃著徐州老家臉盆大的海碗:“要在我們那兒,這種分量得被食客掀桌子。”
穿過火車站魚龍混雜的廣場,鐵道招待所褪色的紅漆門閃著安全的光。
前臺大媽織著毛衣抬眼:“介紹信?”
葉香玲亮出鐵路徽章,三毛錢換來把黃銅鑰匙。
走廊飄著樟腦丸味,搪瓷臉盆底還印著“抗美援朝”字樣。
“您踏實睡,我表舅在派出所值夜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