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紀正寬一身的舊傷新病,已然命在旦夕。他同情對方年紀輕輕就要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無人照料,遂念著那點舊相識的情分,在紀正寬的臨終床畔,許諾要讓自己的幼子六郎將來娶他家的獨女折梅為妻,紀正寬這才放下心來,含笑瞑目而逝。
這些年來,無論他的官職如何一路高升,無論六郎得了怎樣的緣法、先后獲得了皇上以及刑部鄭尚書的青睞,年紀輕輕就坐上了云川衛指揮使的高位,可是他也好、六郎也好,也從未想過要退掉孤女紀折梅這樁對六郎在官場上的勢力毫無幫助的婚事,另覓他人。
他們父子,應當已經算是對得起他們紀家了吧
現在,應當是他們紀家稍微回報一些的時候了吧
他這么想著,心頭微微有絲焦灼與激蕩,可是他明白,不能操之過急,不能過度逼迫紀小娘子現在立刻就下決定。
六郎是個好孩子。這些時日以來,他待紀家小娘子的一片真誠,若還是喂了白眼狼的話,也只能到那時候再另做打算。
盛侍郎將自己目光中的一絲寒意很好地隱藏了起來。
“折梅賢侄女”他最后鄭重其事地喚了一聲。
伴以一聲沉沉的嘆息。
“老夫,等著你的決定。”他最后道。
謝琇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很多種選擇。
“紀折梅”只是一介孤女,若不是來中京投奔未婚夫,未婚夫家中有情有義、發達了也還忠實于那樁娃娃親,未婚夫本人又恰好年輕有為、是云川衛指揮使的話,其實以她本人的設定來說,壓根不可能擠進中京城的上層圈子,就更不可能還協助云川衛辦案、又見過長宜公主,進過公主府了。
如今未婚夫蒙難,假若她一點都不肯設法的話,不但立刻崩了人設,而且也不符合她本人的心意。
謝琇自己也很想幫一幫盛應弦。
而且,假如她執意不肯拿出那卷“長安繪卷”的話,萬一永徽帝就想要它,而盛家交不出,到時候皇帝會不會雷霆震怒而龍顏震怒之后,會不會直接把賬算在盛應弦的頭上
謝琇想了想,覺得以自己目前的人脈,除了老老實實交出“長安繪卷”之外,也沒有其它的好方法。
長宜公主還算是她的半個情敵,就算長宜公主念著自己曾經對盛指揮使的那點仰慕,愿意替他在父皇面前說說情,謝琇也不敢真的讓長宜公主插手。
她可沒忘長宜公主身上還背著很重的盜印賊嫌疑呢而沒有長宜公主盜印這么一出的話,盛應弦根本就不會被連累下獄
左思右想之下,謝琇熬了一夜沒有合眼,次日清晨熬得雙眼通紅,眼下黑影濃重。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那軸古卷,盛在一只不怎么起眼的老舊木匣里。她索性連同那只木匣一起,抱在懷里,去了前院的盛侍郎書房。
盛侍郎正要去吏部衙門上值,書房里還有他的兩個幕僚,不知道正在和他商議些什么。
見到門外來了六郎未來的新婦,那兩個幕僚倒是很有眼力地極速告退了,只留下盛侍郎還端坐在那張桌案前。
還沒等盛侍郎有所動作,謝琇就徑直走進了書房,然后一言不發地隔著桌子,將懷里緊抱著的那只木匣,端端正正地擺在盛侍郎面前的桌面上。
“這就是長安繪卷。”她的聲調毫無起伏地說道。
“如伯父所愿,我現下就將它交給您了。但愿它真能讓皇上改變心意,盡早釋放六郎回家。”
盛侍郎
他立刻向前欠身,目光灼灼地望向那只匣子。
木匣的表面已經布滿磨痕、劃痕、磕碰傷,也有些褪色了,看起來似是很有一點年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