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眾人之所謂尤良者,而隱之以吾心,其可也。夫能不相逮,不相為謀,又相忌也,況愚智之相百者乎?人之愚不能者常多,而智能者常少,醫者十,愚不能者烏知其不九邪?并使之,智能者何用?愚不能者何所不用?一日而病且亡,誰者任其咎邪?故予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爾。”
使其尤良者有道,藥云則藥,食云則食,坐云則坐,作云則作。夫然,故醫也得肆其術而無憾焉,不幸而病且亡則少矣。藥云則食,坐云則作,曰姑如吾所安焉爾,若人也,何必醫?如吾所安焉可也。凡疾而使醫之道皆然,而腹心為甚,有腹心之疾者,得吾說而思之,其庶矣!
汴說
古者卜筮有常官,所諏有常事。若考步人生辰星宿所次,訾相人儀狀色理,逆斥人禍福,考信于圣人無有也,不知從何許人傳。宗其說者,澶漫四出,抵今為尤蕃,舉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蓋數萬不啻,而汴不與焉。舉汴而籍之,蓋亦以萬計。
予嘗視汴之術士,善挾奇而以動人者,大祀宮廬服輿食飲之華,封君不如也。其出也,或召焉,問之,某人也,朝貴人也;其歸也,或賜焉,問之,某人也,朝貴人也。坐其廬旁,歷其人之往來,肩相切,踵相籍,窮一朝暮,則已錯不可計。竊異之,且竊嘆曰:“吾儕治先圣人之言而修其術,張之能為天子營太平,斂之猶足以禔身正家,顧未嘗有公卿徹官若是其即之勤也。”
或曰:“子知乎?渴者期于漿,疾者期于醫,治然也。子誠能為天子營太平,禔身正家。彼所存勢與位爾。勢不盈,位不充,則熱中,熱中則惑。勢盈位充矣,則病失之,病失之則憂。惑且憂,則思決。以彼為能決,子亦能乎?不能,則無異其即彼疏此也。”因寤不復異。
久之,補吏淮南,省親江南,有金華山人者,率然相過,自言能逆斥禍福。噫!今之世子之術奚適而不遇哉!因以汴說諗之。
議茶法
國家罷搉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販,于方今實為便,于古義實為宜。而有非之者,蓋聚斂之臣將盡財利于毫末之間,而不知“與之為取”之過也。
夫茶之為民用,等于米鹽,不可一日以無。而今官場所出皆粗惡不可食,故民之所食大率皆私販者。夫奪民之所甘,而使不得食,則嚴刑峻法有不能止者,故鞭撲流徒之罪未常少弛,而私販、私市者亦未嘗絕于道路也。既罷搉之之法,則凡此之為患,皆可以無矣。然則雖盡充歲入之利,亦為國者之所當務也。況關市之入,自足侔昔日之利乎?
昔桑弘羊興榷酤之議,當時以為財用待此而給,萬世不可易者,然至霍光不學無術之人,遂能屈其論而罷其法,蓋義之勝利久矣。今朝廷之治,方欲刬百代之弊,而復堯、舜之功,而其為法度,乃欲出于霍光之所羞為者,則可乎?以今之勢,雖未能盡罷搉貨,而能緩其一,亦所以示上之人恤民之深而興治之漸也。彼區區聚斂之臣,務以求利為功,而不知與之為取,上之人亦當斷以義,豈可以人人合其私說然后行哉?
揚雄曰:“為人父而搉其子,縱利,如子何?”以雄之聰明,其講天下之利害宜可信。然則今雖國用甚不足,亦不可以復易已行之法矣。是以國家之勢,茍修其法度,以使本盛而末衰,則天下之財不勝用,庸詎而必區區于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