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獨以此也,某又不幸,今茲天被之疾,好學而苦眩,稍加以憂思,則往往昏瞶不知所為。以京師千里之縣,吏兵之眾,民物之稠,所當悉心力耳目以稱上之恩施者,蓋不可勝數。以某之不肖,雖平居無他,尚懼不給,又況所以亂其心如此,而又為疾病所侵乎?歸印有司,自請于天子,以待放絀而歸田里,此人臣之明義,而某之所當守也;顧親老矣,而無所養,勢不能為也。偷假歲月,饕祿賜以徼一日之幸,而不忖事之可否,又義之所不敢為。竊自恕而求其猶可以冒者,自非哀憐。東南寬閑之區,幽僻之濱,與之一官,使得因吏事之力,少施其所學,以庚祿賜之入,則進無所逃其罪,退無所托其身,不惟親之欲有之而已。
蓋聞古者致治之世,自瞽蒙、昏瞶、侏儒、籧篨、戚施之人,上所以使之,皆各得盡其才;鳥獸、魚鱉、昆蟲、草木,下所以養之,皆各得盡其性而不失也。于是《裳裳者華》《魚藻》之詩作于時,而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言古之君子,于士之宜左者左之,宜右者右之,各因其才而有之,是以人人得似其先人。又曰:“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魚者潛逃深渺之物,皆得其所安而樂,王是以能那其居也。方今寬裕廣大,有古之道,大臣之在內,有不便于京而求出,小臣之在外,有不便于身而求歸,朝廷未嘗不可,而士亦未有以此非之者也。
至于所以賜某者,亦可謂周矣。為其貧也,使之有屋廬而多祿廩,為其求在外而欲其內也,置之京師,而如其在外之求。顧某之私不得盡聞于上,是以所懷齟齬而有不得也。今敢盡以聞于朝廷,而又私布于執事矣。伏惟執事察其身之疾,而從之盡其才,憐其親之欲,而養之盡其性,以完朝廷寬裕廣大之政,而無使《裳裳者華》《魚藻》之詩作于時,則非獨于某為幸甚。
上歐陽永叔書四
今日造門,幸得接余論,以坐有客,不得畢所欲言。
某所以不愿試職者,向時則有婚嫁葬送之故,勢不能久處京師。所圖甫畢,而二兄一嫂相繼喪亡,于今窘迫之勢,比之向時為甚。若萬一幸被館閣之選,則于法當留一年,藉令朝廷憐閔,不及一年,即與之外任,則人之多言,亦甚可畏。若朝廷必復召試,某亦必以私急固辭,竊度寬政,必蒙矜允。然召旨既下,比及辭而得請,則所求外補,又當遷延矣。親老口眾,寄食于官舟而不得躬養,于今已數月矣。早得所欲,以紓家之急,此亦仁人宜有以相之也。
翰林雖嘗被旨與某試,然某之到京師,非諸公所當知。以今之體須某自言,或有司以報,乃當施行前命耳。萬一理當施行,遽為罷之,于公義亦似未有害,某私計為得,竊計明公當不惜此。區區之意,不可以盡,唯仁明憐察而聽從之。
二
某以不肖,愿趨走于先生長者之門久矣。初以疵賤,不能自通,閣下親屈勢位之尊,忘名德之可以加入,而樂與之為善。顧某不肖,私門多故,又奔走職事,不得繼請左右。及此蒙恩,出守一州,愈當遠去門墻,不聞議論之余,私心眷眷,何可以處!
道途邅回,數月始至敝邑,以事之紛擾,未得具啟以敘區區鄉往之意。過蒙獎引,迫賜詩書,言高旨遠,足以為學者師法。惟褒被過分,非先進大人所宜施于后進之不肖,豈所謂誘之欲其至于是乎?雖然,懼終不能以上副也。輒勉強所乏,以酬盛德之貺,非敢言詩也。惟赦其僭越,幸甚!
三
某以五月去左右,六月至楚州,即七舍弟病,留四十日。至揚州,又與四舍弟俱,失郡牧所生一子。七月四日,視郡事。承守將數易之后,加之水旱,吏事亦尚紛冗,故修啟不蚤,伏惟幸察。
閣下以道德為天下所望,方今之勢,雖未得遠引,以從雅懷之所尚,惟攄所蘊,以救時敝,則出處之間,無適不宜。此自明哲所及者,承余論及之,因試薦其區區。
某到郡侍親,幸且順適,但以不才而臨今日之民,宜得罪于君子,固有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