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極少有所波動的黑眸一如既往的平靜,楊春雪在這一刻明白了陸離所表達的意思。
他不在乎。
楊春雪一時無言。
但她總覺得其中哪里不對,苦思冥想片刻,她突然醒悟過來問題出在哪里:“沈靜靜是被那些網友害死的,但其實他們不需要承擔任何懲罰。”
有句成語叫法不責眾。
陸離輕輕搖頭:“邏輯上對了,但核心錯了。你想要一個人死,最直接省力的方式是拿把刀殺了他。最繁瑣復雜的方式是調查這個人的性格,用溫和的方式毀滅他。比如用謠言使他家庭破裂,丟掉工作,讓他患上心理疾病,最終不堪忍受而自殺。”
“前者是殺人罪,后者僅僅是誹謗,或是無足輕重的道德批判。但你認為這兩者間有什么不同嗎?”
楊春雪沉默。同樣是殺人,而且后者更加惡毒,更能摧毀一個人——但代價無足輕重。
陸離繼續道:“法律是規勸人們的最后手段,同時也是道德的最底線。如果有人做了違反道德的事——相信我,他沒觸碰那條線的原因下去僅僅是因為承擔不起觸犯法律的代價。”
“因為網絡的匿名性,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在這里發泄陰暗面,不知不覺就會成為霸凌中的一員,并且不需要承擔任何后果。所以我很樂忠一個無法之地里會有一名行刑者的出現。”
“想不到咱們的陸離老板還有如此遠大的理想?”楊春雪輕輕搖頭,這種童話般天真的想法從她上了小學就不再有了。“醒醒吧,小孩子都知道這種事是管不過來的。”
陸離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轉而說道:“我也有一個故事想說。”
不等楊春雪接下來回應,他緩緩講述起來。
在暴風雨后的一個早晨,一個男人來到海邊散步。他一邊沿海邊走著,一邊注意到,在沙灘的淺水洼里,有許多被昨夜的暴風雨卷上岸來的小魚。
它們被困在淺水洼里,回不了大海了,雖然近在咫尺。被困的小魚,也許有幾百條,甚至幾千條。
用不了多久,淺水洼里的水就會被沙粒吸干,被太陽蒸干,這些小魚都會干死的。
男人繼續朝前走著。他忽然看見前面有一個小男孩,走得很慢,而且不停地在每一個水洼旁彎下腰去——他在撿起水洼里的小魚,并且用力把它們扔回大海。
這個男人停下來,注視著這個小男孩,看他拯救著小魚們的生命。
終于,這個男人忍不住走過去:“孩子,這水洼里有幾百幾千條小魚,你救不過來的。”
“我知道。”小男孩頭也不抬地回答。
“哦?你為什么還在扔?誰在乎呢?”
“這條小魚在乎!”男孩兒一邊回答,一邊拾起一條魚扔進大海。
“這條在乎,這條也在乎!還有這一條、這一條、這一條……”
講完故事,陸離打開手機,先前的搜索結果仍在屏幕上,可以看到很多條評論。
【我只是開了個玩笑,怎么就成殺人兇手了?】
【這就自殺了?現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弱,我們那時候天天被爸媽男女混合雙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抽煙喝酒燙頭紋身墮胎說謊,可我知道我是好女孩。】
這條魚死了,但蛆蟲仍在它的尸骸上蠕動著,繁衍,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