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慌,嘴巴便沒個把門的,說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陳矩聽得太陽穴青筋凸起,恨不能將他的嘴縫起來。
萬歷目光幽幽,透露出些許玩味,大腦袋愈發膽寒:“俺們能伺候陛下乃是天經地義,何來辛苦之說。只不過有些人伺候您時間長,有些人伺候您時間短,一切皆是緣分使然,您又何必強求呢?”
萬歷心頭一跳:“你...你說什么?”
大腦袋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黝黑的臉上變得煞白:“小的意思是這世間除了老天爺便是您老人家了,大明的男女老少無一不是您的臣子,哪有不盼望您平安喜樂,吃嘛嘛香的。只是有人造化淺,沒有那個福氣陪您老人家走下去。小的好吃懶做,沒什么能耐,老老實實做個廚役便已知足了,御膳房何等重要,陛下還是另選能人吧。”
他一番話說出來全是為自己脫身做狡辯,但聽在萬歷耳中卻是另外一件事,他心傷王承簡身死,痛苦不能自已,任憑陳矩如何勸也難以釋懷,可大腦袋這些話在他聽來,好似王承簡站在面前,向他傾訴衷腸。
緣起緣滅,再無福分陪陛下走下去,臣俯首涕零,在此別過。
萬歷濕了眼眶,深深垂下頭。
陳矩擔憂地看著萬歷,現在連他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情,大腦袋咧咧嘴,心懸到了嗓子眼。
嘭!
萬歷狠狠捶在案子上,大腦袋嚇得一激靈,再看萬歷圓睜二目,面色不善,大腦袋膽怯化作兇性,足尖撐地,雙拳緊攥,做好反撲的準備。皇帝雖然大,卻也不能大過自己的性命。
萬歷噌地站起身,指著大腦袋:“胡說八道,信口雌黃,不過還是推諉罷了。告訴你,朕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就沒有收回的道理,要么做提督太監,要么做刀下之鬼!”
大腦袋仰臉看著激動的萬歷,咽了口唾沫:“小的做便是了,何必發這么大火呢?”
萬歷原本以為他還要推辭,沒想到這廝轉變得這么快,這一下閃得不輕,聽他言下之意還是自己的不是,萬歷火冒三丈,同時又涌起被冒犯的新鮮感,狠狠一拂袍袖:“出爾反爾,什么東西!”繞過陳矩向殿外走去。
陳矩連忙爬起身,吩咐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收拾!”追著萬歷邁出門檻,見大腦袋還直挺挺地跪著,心中拿捏不準萬歷的真實態度,湊到萬歷身邊道:“陛下,這廝言語粗魯,性格執拗,伺候陛下實非良選。”
“這廝何止粗魯,簡直是一個魯莽的混賬!”萬歷雖然說得嚴厲,但語調戲謔,看起來并沒有方才表現得那么生氣:“不過這廝魯莽的可愛,比那溜奸耍滑的洪春順眼多了。”
這句話出口,陳矩便知道洪春再無翻身之日,暗嘆一聲,躬身道:“老奴知道該如何做了。”
大腦袋跪了半晌,殿里只剩下值守的禁軍,大腦袋撓了撓頭,爬起身來,揉著酸疼的膝蓋,見禁軍盯著自己,大腦袋輕咳一聲,正了正頭頂的三山帽,向禁軍拱了拱手,嘻嘻一笑:“哥兒幾個要是站得餓了,自去御膳房找我,那片兒我說了算。”
禁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從來沒看過這么厚臉皮的人。
大腦袋強裝鎮定,小心翼翼走出大殿,卻不見了崔四兒的蹤影,他正在嘀咕間,陰影中跳出一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袖,大腦袋嚇得魂飛魄散,“媽呀”一聲叫了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