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冬,似被冰神施了法,凜冽的寒風如利刃般割著面頰,鉛灰色的天幕沉沉壓下,將皇城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一輛裝飾華美的楠木車緩緩地走出上苑,車上擺放著巨大的棺槨,那棺槨雕龍刻鳳透著無盡的威嚴也凝著無盡的哀傷。
靈車四周,白色的帷幔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那聲息似嗚咽、似抽泣、似飽含著萬千不甘;
車轅上,八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和前來送行的人們一樣,也是身披素縞、也是微垂著頭、也是步伐沉重而遲緩。
馬蹄踏在結著薄冰的石板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那聲息似悲鳴、似哀嘆、似隱忍著萬千無奈。
條條白幡在空中飄搖,片片紙錢在風中飄舞,笙、簫、塤合奏出低沉的旋律,不絕于耳的哀樂像沉悶的石頭堵在人們的心口。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綿延十數里,前望不頭、后望不到尾。
離靈車最近的當然是太子的半副鑾駕,接著就是魏王殿下的半副鑾駕,后面是晉王的車駕,再后面是吳王李恪、齊王李佑、蜀王李愔、蔣王李惲……
皇子隊的后面便是以長孫無忌和段志玄為首的百官送行隊。
雖然每個皇族的人都自己的車駕,朝臣也都有自己的馬,但從上苑到城門這段距離,所有的人都必須步行。
出了城門禮部的人在前面高唱禮,說了一段套話。
大意就是告訴眾人該坐車的坐車,該坐轎的坐轎,該騎馬的騎馬,可以不用頂著寒風冷氣一步一步地走了。
好熟悉的情景,這一幕仿佛是在重演曾經發生的某一瞬間。
李承乾悄然地苦笑了一聲,半年過去了,直到今時今日自己居然還傻傻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還是重生了一回。
他沒有急著登車,而是回身向后望了一眼,一眼就看到李泰和李治正拉著手地邊走邊聊天。
這么冷的天,雉奴的小手被惠褒的大手握著應該不會冷,惠褒肯定是凍手了。
李承乾知道他們倆不會坐轎的,說是夢里也好,說是上輩子也好,他們倆就是這么一步一步走到九嵕山的。
李承乾轉過身來,向前望了望,然后邁開步走向他的半副鑾駕。
他剛走到轎子前面,忽然有人躬身一揖,說了句:“太子殿下,且慢登車,小人有話要稟。”
李承乾的心一抖,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那人,那人沒敢抬頭,拘謹得樣子透著幾分緊張。
李承乾緩緩地倒吸著涼氣,他差點脫口而出地喊出那人的名字。
“嗯?”李承乾微皺著眉頭掃視了他一通:“你有什么話要稟?”
那人向前湊近了一點,又壓低了聲音說:“魏王和晉王都沒登車。”
現在他已經沒必要再去確定自己做的夢到底是不是個夢了。
如果說真的是個夢,那自己就是從夢中穿越到了現實。
如果說那不是個夢,自己就是真實地經歷了夢中的一切,然后又重生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