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這話說的,輕描淡寫地把長孫無忌在東宮抽打兒子,說成了長孫家的家務事。
長孫無忌的胳膊正揚在半空,聞言猛地一頓。
紫檀木柄上鑲嵌的東珠在日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映著他漲紅的臉。
他轉頭看向李世民,眉頭擰得像團亂麻,嘴角卻悄悄松了半分。
方才那番狠勁里本就摻著三分做戲,此刻陛下既已開了金口,再鬧下去便是不識抬舉。
“哼!”長孫無忌重重一甩拂塵,指著地上的兩個兒子,“若非陛下求情,今日定要了你們這兩個孽障的狗命!”
他瞪著地上哭嚎的兒子,眼神里的怒火褪去大半,只剩下刻意維持的威嚴。
陳文見狀,忙笑著打圓場:“公子們還不快謝恩?”
地上的兩兄弟哭得抽噎不止,聞言連忙連滾帶爬地磕著頭,含糊不清地喊著,“謝陛下寬恕之恩”。
長孫無忌這才轉過身,對著李世民拱手行禮,袍袖掃過地面帶起一陣微塵,語氣里還帶著幾分余怒未消的生硬:“兩個畜生頑劣成性,若不帶回府去嚴加管教,日后必成禍患。”
“既知頑劣,便更該好生教導。”李世民指尖輕輕叩著腰間玉帶,滿眼贊許地點了點頭,可話音剛落便陡然轉了調子,“當朝大儒俱在東宮,你把他們帶回府去,哪有留下受教的好?”
“他們怎配在東宮侍奉——”長孫無忌的話像被什么東西掐斷了似的,半截話哽在喉嚨里。
他想說他們怎配在東宮侍奉太子,可是他們本來侍奉的也不是太子,他們是李元昌的伴讀。
他想改說他們怎配侍奉漢王,可是這話要是說出口,任誰也會理解成這是對漢王赤祼祼的蔑視。
李世民眉峰一挑,冷聲冷氣地說道:“你是說朕不該叫他們來東宮做伴讀?”
長孫無忌心頭猛地一跳,忙把頭埋得更低,袍角在青磚上壓出深深的折痕,聲音里已帶了三分惶恐:“臣不敢。”
“那就這么定了,一切如故。”李世民的目光飄向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李元昌,“兩位公子給你做伴讀,你要與他們一同在師長跟前受教,莫要辜負了朕的期許。”
他話音不重,卻像帶著無形的重量,砸在李元昌身上。
那少年本就嚇得臉色發白,此刻更是身子一矮,忙不迭地躬身應道:“臣遵旨。定當與兩位長孫公子共勉,不負陛下教誨。”
李世民目光從李元昌身上移開,轉向侍立一旁的張玄素,語氣緩和了些許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張卿,你繼續授課吧,他們若是不聽管教,只管告訴朕知道。”
張玄素躬身應道:“臣遵旨。”他瞥了眼仍跪在地上、驚魂未定的長孫兄弟,又看了看面色發白的李元昌,清了清嗓子,重又拾起散落的書冊。
李世民不再多言,轉身便向外走去。
龍袍曳地,帶起一陣沉穩的風聲,房玄齡、魏徵等人連忙跟上,腳步輕緩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出了宜春殿,李世民看向太子書房的方向,輕輕地笑道:“被他們攪的,險些忘了我們是來看太子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