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朵有些茫然,大將軍確實不一樣,可她覺得阿布日吉的話并不全對。
等到阿布日吉和格爾朗陷入熟睡后,阿古朵這才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簡單套了一件外袍,掀起門簾。
外面月光皎潔,地上的白雪反射出月光,反倒比沒下雪的夜晚更加明亮。
阿古朵望著對面阿桑大娘家空蕩蕩的門口,不禁愣神。
自己從小到大,是頭一次這么想要做一件事。
嫁給阿布日吉之前,阿爸說,女孩子要打理家務,要照顧好家里的男人們。
嫁給阿布日吉之后,所有人都說,要照顧好家里的小崽子,讓他們平安地度過每一個冬天。
好像從來沒有人問過一句,阿古朵,你想要什么?
阿古朵吸吸鼻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輕聲道:“阿古朵,你想要什么?”
忽然,阿桑大娘家的門簾被掀開。
雙方視線碰撞到一起。
拎著一串格桑花干花的阿桑大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然后在阿古朵炙熱的目光中,把那串格桑花干花掛在了帳篷上。
阿桑大娘最終還是在阿古朵的視線中敗下陣來:“我不喜歡踢蹴鞠,我只是想去撫冥鎮看一看,如果天神保佑,我還想遠遠地看一眼大將軍。”
浩日沁部的男人們幾乎都去過撫冥鎮,但女人們只有阿古朵和查蘇去過。
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絆住女人們去云州看一看的步伐。
“嗯!”阿古朵輕嗯一聲,就見阿桑大娘逃跑般,跑進帳篷。
緊接著,其他的帳篷也接二連三地響起動靜。
一串串各色各樣的格桑干花,掛在灰撲撲的帳篷上,為這片蒼白的天地,點綴上鮮艷的色彩。
阿古朵眼眶濕潤,像是在回應某個人的問話:“我想踢蹴鞠,我想一路踢到大將軍跟前!”
下定決心后,阿布朵打開帳篷中唯一的一個木頭箱子,從最深處翻出一個小布包。
這個小布包沒有巴掌大,阿古朵把它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一層又一層地掀開。
布包里是一對精巧的銀耳環。
那是阿古朵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阿媽送給她的東西。
那個被草原風沙吹皺了臉龐的婦人,坐在昏暗的帳篷里,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對銀耳環,塞到阿古朵的掌心里。
“阿古朵,阿媽沒有什么好東西能留給你。這對耳環你留著,你可以愛阿布日吉,但你不能丟掉你自己。”
阿古朵依偎在阿媽的懷里,感受著粗糙的手掌,摩挲著自己的黑發。
阿媽不是草原人,她是漢人。
她是被韃子擄走后,飽受凌虐,最后被人垃圾一樣被扔出去的女人。
阿爸救下阿媽,媽媽就安心的待在部落里,再也沒開口說過一句大周話,也從不提起大周的任何事。
阿媽學著草原女人的模樣,放牧擠牛奶,梳著長長的辮子。
前半輩子在大周的記憶,就只剩下這一對銀耳環。
但阿古朵知道,阿媽是思念著大周的,只不過把這份思念牢牢地埋藏在心里。
阿媽去世前,阿古朵去看她。
阿媽已經瘦得皮包骨,再也找不到年輕時豐腴美麗的影子。
但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明亮,期盼雀躍的火光在眼底深處跳躍。
她輕聲呢喃著什么,是一句漢語。
阿古朵聽不懂,但還是牢牢把它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