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于長孫無忌的謀劃隱隱約約有所察覺,因此,一直讓禇遂良敬而遠之。
但是禇遂良這個人功利心極重,雖是與長孫無忌拉開了距離,但背底里卻讓禇彥甫與長孫沖結交,以作親近長孫無忌之紐帶。
褚亮多次出言提醒,可禇遂良卻依舊我行我素,渾不將他這個當父親的放在眼里。
現在,終于出事了吧?
禇遂良垂首:“圣上已經將此事定性為小兒輩間的胡鬧,不予計較了。”
“不計較比計較更慘萬萬倍!”褚亮冷笑道:“現在滿長安都說禇彥甫是《丑八怪》,而那一段惡毒的罵人之語必將流傳開去,屆時,彥甫必將臭名遠揚,成為千古笑柄。”
“圣上、皇后溺愛長樂公主,人盡皆知。查,肯定會查的。而那長孫沖只須死不承認,就屁事都沒有。你認為同桌少年會為了彥甫去得罪長孫沖背后的長孫無忌嗎?”
“不會。”禇遂良老老實實的說道:“就算他們仗義,其家族長輩也不會讓他們出面作證。”
褚亮恢復了那種不茍言笑的面容,道:“此事,還不算完!”
“是因為柴令武?”禇遂良眼露狠色。
“不,因為圣上!”褚亮心底有些悲哀,自己這個兒子博學多才、精通文史、良工書法,此時雖然正值壯年,名氣已是極高,如果專注文道,必將成為孔穎達之后的新一代大儒。
可他的功利心極重,一心專營于官場,如果有自己一半遠見也就罷了,但是他自己三成本事都沒有學到。
褚亮長嘆道:“在大唐作為臣民,你可以不了解任何人,但不能不了解圣上。圣上文治武功,固不待言,他是超人一等的天才,還又能好學好問,關于納諫。他最看中的是能力,最厭惡的朋黨之爭、誣告謀害。你為了小兒輩間的胡鬧,就不分是青紅皂白、非曲直的拉上蕭瑀去針對一個晚輩。你兩忌并犯,你覺得圣上會認為你是一個明辨是非、大公無私、沉著冷靜,可以以大事相托的人嗎?”
“你已經快四十的人了,而不是一個少年。換成是你,你會覺得這個人還有發展潛力,還有培養價值嗎?”
褚亮冷笑道:“長孫無忌是個極為精明的狐貍,他不會為了一個失了帝心的小人物開罪圣上的!他替你開解、開脫的話,令自身陷入泥淖之中,一旦失去圣上的信任,他這種外戚的下場比任何人都慘。與圣上的信任比,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你不要對長孫無忌寄予希望。”
禇遂良臉色一片慘白。
“父親,孩兒該如何是好?”
“也罷!”褚亮搖了搖頭道:“這是我最后一次教你了。”
“請父親指教。”禇遂良恭恭敬敬道。
“李靖、柴紹、秦瓊、劉政會在圣上與息王之間兩不相幫,何以得當今圣上重用?”
禇遂良道:“才華,世所罕見的才華。”
“你可有李靖、柴紹之軍略?秦瓊之勇武?劉政會治世之才?”
“無!”
褚亮道:“你無李靖、柴紹之軍略,無秦瓊勇武、劉政會治世之才,又無長孫無忌之狡詐,更無魏征之堅……你之所長在于書法!”
褚亮站起身來,邊走邊緩聲說道:“今之世人提及東晉,只知王羲之、謝安,而不知皇帝為誰。若是能夠當上文道帝王、書法圣手,一樣可以流芳千古、名蓋皇帝!”
“多謝父親教誨。孩兒明白了!”禇遂良喜出望外的一禮到地。
褚亮嘆息一聲,素來挺直的脊梁卻仿佛被抽掉一般的消失了。
就算自己說到啞、說到死又能如何?最終還是難以改變自己這個兒子的主意。
褚亮機敏睿智,又如何不知禇遂良說的‘孩兒明白了’?
他禇遂良是打算在文道、書法大成后,攜滿天下之美譽卷土重來,昂首闊步的步入大唐的權力中心呢。
想法是美好的,可,你是那塊料子么?
教不了了、也改不了了。
期望破滅,褚亮仿佛喪失了靈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