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劉慶來繼續往前走。
前面是一道坑洼大泥溝,翻過去,是一處單獨蓋在小土坡上的房子。
三間舊瓦房,一個小窩棚似的鍋屋,連院墻都沒有拉。
長溪這邊農村,再難,蓋房子也要拉個院子,哪怕像秦向河家以前那種半人高的泥胚墻。
這家卻連泥墻都沒有,很好說明有多困難。
秦向河知道,這是他高中同學紅艷家。
當年,紅艷是學校里成績最好的,可高中沒讀完,父母出去給人做事就出了車禍,連肇事的都找不到,也就談不上賠償什么,連喪葬這些,都遠親近鄰給湊得。
紅艷家本來就很難,父母去世,也沒留下什么錢,住的房子,也是村子里相對較差的那種。
此外,還給紅艷留下一個剛上小學的妹妹,還有兩個和妞妞差不多大的雙胞胎弟弟。
這種情況下,肯定是沒法繼續讀書,紅艷便輟學,早早擔起了一家之主的重擔。
劉慶來爬上土坡,往堂屋緊閉的大門瞅瞅,嘴里低聲叨咕,“今天不是周六嗎,怎么大東子、二東子也沒不在!”
他走到鍋屋旁,在一個新壓井上壓了一陣。
等管子里出水,他彎腰,接著喝了一口,冰的頭直搖,“井打的深,水還是要甜一點!知道這誰家吧?”
“紅艷家!”秦向河回聲,往周邊掃了眼。
屋子前面是一片平地,可能是沒院墻的緣故,平常都放外頭的平車、籮筐、鐵鍬鋤頭什么,都沒看到。
“靠一個小女娃娃,十幾歲,把一個妹妹兩個弟弟拉扯大,造孽啊!”劉慶來感嘆了一聲。
在長溪,說誰造孽,是指比較可憐的意思。
他松開冰涼的壓井金屬把柄,指向隔著土溝的另一家。
“我以前路過,常看到紅艷拎著桶,去皮蛋家打水。我記明白的,前年冬天,下大雪,路都凍上了,紅艷那小個頭,怎么都爬不上坡,最后滑倒,一桶水全澆身上了。”
說到這,劉慶走到土坡邊,對著上來的路,道,“就坐這,一直哭,還不敢回去哭,怕弟弟妹妹見到。看我過來,就扯嗓子委屈的,說‘老叔,俺家要是能打口井多好’。唉,當時我心里啊……”
在農村,只要家里說的過去,基本都會打口井,或是左右鄰居處的好,共同打一口。
紅艷家在這土坡上,左右鄰居都遠,自己沒壓井,肯定不方便。
“上個月,紅艷拎了幾斤果子和糖來家里,說感謝我們以前的照顧,說真的,真沒照顧什么。就你那嬸子,看四個娃可憐,有時候送點家里剛蒸的花卷什么。”
說著,劉慶來眼圈泛紅,“紅艷坐家里就跟我說,‘老叔,俺家打井了,水可甜了。’所以啊,我每次走到這,都忍不住上來喝一口。”
秦向河沉默,往那新井看了看。
“別笑話老叔,年紀大了啊,眼窩子就淺。”劉慶來自嘲的抹了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