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歹達叩擊著鑲銀木桌,西域特有的鷹鉤鼻在燭火下投下鋒利陰影。
當他說出“大明在南洋”五個字時,氈帳內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混著駝鈴的嗡鳴,將空氣凝成了冰碴。
數十位部族首領攥緊腰間彎刀,有人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他們原以為明朝的野心不過止于西域商路,卻未曾料到,那遙遠東方的帝國竟已在赤道以南的群島上,掀起了一場文明的風暴。
大明在南洋禁絕所有宗教,系統性地推行漢化政策,這消息如同一記重錘砸在西域一眾首領心頭。
他們眼前仿佛浮現出這般景象:清真寺的宣禮塔被轟然推倒,換成雕龍刻鳳的文廟飛檐;《古蘭經》的經卷被付之一炬,取而代之的是散發著墨香的《四書五經》;南洋土著被迫褪去傳統服飾,穿上寬袍大袖的漢服,連祈禱的跪墊都被換成了叩拜孔子的蒲團。
對于這些篤信伊斯蘭教,將宗教信仰視為生命核心的西域首領而言,宗教不僅是精神寄托,更是維系部族、凝聚力量的紐帶。
大明在南洋的舉措,讓他們意識到這絕非簡單的領土擴張,而是要從根本上摧毀他們賴以生存的文化根基與信仰體系。
眾人也都反應了過來,一旦這種模式在西域復制,用不了幾代人,他們的子孫將忘記自已的語言、背棄祖先的教義,徹底淪為東方帝國文化殖民下的“新漢人”。
這種恐懼與憤怒交織,使得他們心中的抵觸如同干柴遇火,瞬間被點燃,化為對大明難以遏制的敵意與反抗決心。
帳外寒風卷著沙礫拍打牛皮帳,帳內的青銅香爐中,乳香與沒藥的煙霧裊裊升騰,卻掩不住彌漫的肅殺氣息。
西域與中亞的部族,自察合臺汗國幾代汗王推行“伊斯蘭化”以來,早已將星月旗視作信仰圖騰。
在欽察草原的金頂大帳里,蒙古貴族們褪去皮毛鑲邊的傳統袍服,換上綴滿金線的阿拉伯長袍,誦讀《古蘭經》的聲音取代了往昔祭祀長生天的禱詞;帕米爾高原的山谷間,游牧部落用突厥語呼喚著“安拉”,古老的蒙語歌謠只能在垂暮老者的記憶里回響。
蘇丹的律法如同細密的網,將草原上的自由之風束縛,連成吉思汗制定的《大扎撒》也在宗教法典的沖擊下支離破碎。
當忽歹達說出“南洋”二字,帳內青銅燭臺的火苗突然明滅不定。
這些縱橫大漠的統治者們,仿佛看見爪哇島的清真寺穹頂被強行削平,代之以飛檐翹角的文廟;馬六甲海峽的商船上,阿拉伯商人被迫在漢字契約上按下手印,《可蘭經》的經文被改寫成儒家語錄。
他們突然意識到,明朝的野心遠超想象——那些插著金龍旗的戰船,運來的不僅是絲綢瓷器,更是要將“天朝上國”的文明秩序,如同滾燙的鐵水般澆筑在每一寸土地上。
從布哈拉的綠洲到吐魯番的戈壁,宗教早已滲透進生活的每個角落。
每日五次的宣禮聲是時間的刻度,周五聚禮是社群的紐帶,甚至連部落間的盟約都要在《古蘭經》前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