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城的夯土城墻在戈壁的烈日下泛著赭紅色的光,城垛上新釘的木柵欄還帶著松脂的清香。
自傅忠平定叛亂、斬殺脫脫等叛首后,明軍僅用半年時間就將這座西陲重鎮改造成了鐵打的堡壘——城外挖了三丈寬的壕溝,溝底埋著削尖的木樁;城頭架起了承天大炮,炮口對著通往西域的唯一通道;城內糧倉的谷堆堆到了梁上,蓄水池的清水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
沐英站在北門箭樓上,手指劃過新砌的城磚。
磚縫里的糯米灰漿還沒完全干透,卻已將戈壁的風沙擋在城外。
他身后的陳亨正低頭看著沙盤,花白的胡須在風中微微晃動:“按李祺送來的軍報,帖木兒若要東進,哈密必是第一塊絆腳石。”
“他的推演從未錯過。”沐英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眼神卻沉穩如老井。
這位年過五旬的將軍穿著玄色鐵甲,甲片上的龍紋被日光照得發亮,腰間的佩劍是朱元璋親賜的“斷水”,劍鞘上的寶石在戈壁的光線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身后的親兵正用麻布擦拭著承天大炮,炮管反射的光斑在城墻上跳動,像一群不安分的星火。
陳亨直起身,望向西方的地平線。
他也是沙場老將,洪武年間多次參與對北元的征討,從百夫長到千戶,再到指揮僉事,靠著一刀一槍在草原上拼殺,積累了滿身的軍事經驗,因功逐漸升遷,直至升任北平都指揮使,手握一方兵權。
此刻大明與帖軍大戰爆發,朝廷急調邊將增援西陲,陳亨自請赴前線御敵,終得批準。
這對年過五旬的陳亨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
他戎馬半生,卻因常年駐守邊鎮、未參與開國定鼎之戰,始終沒能掙得爵位,時至今日自已仍是白身,這成了他心頭難平的缺憾。
如今西陲戰事正酣,正是建功立業的絕佳時機——若能在哈密擋住帖軍,甚至斬將奪旗,憑此戰功定能求得爵位,告慰半生沙場辛勞。
前線戰場的刀光劍影,在旁人看來是死地,在他眼中卻是通往爵祿的階梯,是老驥伏櫪、再搏功名的最后機會。
西方那里的戈壁與天空連成一片灰藍色,只有偶爾掠過的鷹隼劃破單調的畫面。
“三萬守軍尚且吃緊,何況我們只有一萬。”他低聲道,指尖在沙盤上點出騎兵營的位置,“三千騎兵要守住左翼的山口,七千步兵得分守四座城門,連輔兵都得拿起刀槍——這仗,不好打。”
沐英沒接話,只是將目光投向城外的戈壁。
那里的沙礫在烈日下蒸騰起熱浪,遠處的雅爾當山像一頭伏臥的巨獸,山坳里的陰影里或許正藏著窺探的眼睛。
他想起臨行前李祺的囑托:“哈密不是要你死守,是要你拖。拖到阿力麻里的主力回援,拖到帖軍的糧草見底。”
那時他還笑著拍胸脯,此刻望著空曠的戈壁,才懂這份囑托背后的重量。
未時三刻,瞭望兵突然敲響了梆子。
“將軍!西方有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