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軍大營的帳篷里,血腥味與汗臭交織成令人窒息的渾濁氣息。
皮爾·穆罕默德狠狠將頭盔摔在地上,純金打造的盔纓在撞擊中崩斷,鑲嵌的寶石滾落一地,被他一腳碾得粉碎。
“廢物!一群廢物!”他嘶吼著,彎刀劈向旁邊的案幾,紫檀木桌面瞬間被劈成兩半,上面的沙盤、地圖與酒壺一同翻倒,細沙混著酒液在地上漫開,像一灘被稀釋的血。
“五千獅鷲營!五千精銳!半個時辰就沒了!”他一腳踹翻火盆,炭火濺落在羊毛地毯上,燒出一個個黑洞,“那是帖木兒大汗親手組建的鐵軍!是帝國的利刃!現在呢?成了嘉峪關城下的焦炭!”
帳內的將領們垂首侍立,沒人敢抬頭。
最前排的獅鷲營萬夫長臉色慘白,左臂空蕩蕩的袖管滲著血——那是今日在火海中被燒得不得不自斷的臂膀。
他能感覺到皮爾·穆罕默德的目光像淬毒的匕首,正死死剜著他的后頸,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氣。
皮爾·穆罕默德的金色戰甲上還沾著東門的血污,他走到帳篷中央,踩著地上的碎木片來回踱步,鏈甲摩擦的聲響里藏著壓抑的暴怒。
“折損過半!整整折損過半!”他猛地轉身,彎刀指著帳外,“我們帶了三萬大軍,現在呢?仆從軍死光了,奴隸軍成了肉醬,連獅鷲營都只剩殘兵!可嘉峪關的城門,我們還是沒踏進去!”
將領們的肩膀微微顫抖,他們都清楚,這場仗早已偏離了初衷——從爭奪皇儲的籌碼,變成了生死存亡的賭局。
皮爾·穆罕默德一腳踹在一名波斯百夫長的膝蓋上,對方“噗通”跪倒,甲胄撞地的脆響里,他聽見軍團長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想想帖木兒大汗的手段!他讓我們東征,是要我們踏平大明,不是讓我們在嘉峪關城下耗死!”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眾人心頭。
誰都知道,帖木兒大汗的鐵血手腕——當年有位王子在高加索戰敗,損兵不足三成,就被當眾剝奪封地,貶為奴隸,最終死在采石場的鎖鏈下。
更有甚者,曾有位總督因延誤軍糧,被處以車裂之刑,家族男丁盡遭屠戮,女眷沒入教坊司。
如今他們折損過半,連雄關的邊都沒摸到,糧草將盡,士氣潰散。一旦消息傳回撒馬爾罕,卷宗上的數字會變成最鋒利的刀,剝去他們的爵位、鎧甲與尊嚴。輕則貶為苦役,在礦坑中被監工的皮鞭抽碎脊梁;重則淪為祭品,在大典上被割喉放血,頭顱懸掛在城門示眾。
那些留在故土的家眷,會被剝奪一切財產,男童淪為宦官,女童被送往最骯臟的妓院,世代背負失敗者的烙印。
榮華富貴早已是泡影,能否留得全尸,全看大汗盛怒之下是否會網開一面——而所有人都清楚,那位鐵血君主的字典里,從沒有“寬恕”二字。
皮爾·穆罕默德的胸膛劇烈起伏,暴怒漸漸被更深的恐懼壓下。
他看著帳內這些垂頭喪氣的將領,看著他們眼底深藏的動搖與猜忌,突然意識到,自已不能垮。
一旦他露出頹勢,這些人會立刻嗅到血腥味,像禿鷲般撲上來,將所有罪責推到他頭上,用他的頭顱向撒馬爾罕邀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腥甜,將彎刀插回鞘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骨節凸起如嶙峋的巖石:“明日,最后一次攻城。”
將領們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愕。
獅鷲營萬夫長掙扎著起身,斷臂處的血浸透了繃帶:“軍團長,我們的兵力……”
“兵力?”皮爾·穆罕默德冷笑一聲,走到他面前,一腳踩住他的斷肢,看著對方痛得額頭冒汗,“獅鷲營還有多少能拿起刀的?”
萬夫長咬著牙:“不足兩千……”
“足夠了。”皮爾·穆罕默德的聲音突然變得狠厲,“明日卯時,你帶獅鷲營主攻東門廢墟。那里的火肯定滅了,剩下的磚石縫隙,正好當你們的踏腳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將,“其他人,分攻西、南、北三門,用奴隸的尸體填壕溝,用戰馬的血肉鋪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