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姐姐,賬目已然清算出來了。去掉零頭,衙門總共欠款一千五百六十八兩。這些欠款大多是往日官吏的俸祿、工匠的工錢、民壯的費用,以及購置物件時所拖欠下來的。其中,有人做了假賬,還存在偷稅漏稅的情況。我仔細算過,這部分人不僅不應該拿到錢,反倒還倒欠衙門不少。真正應當償還的數額,便是這么多了。”法昭臨興致勃勃地說道。
她做事向來又快又準,從不耽誤時機,恰似辦案偵查一般,一定要快人一步,方能緝拿罪犯。
“一千五百多兩,這可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啊。”蘇尚接過紙張,細細查看。
只見上面有法昭臨詳細標注出來的姓名,衙門欠了誰的錢,誰又欠著衙門的錢,一目了然。在那些倒欠衙門錢的戶數當中,有些人早已銷聲匿跡,沒了蹤影;而有些人依舊在泗水縣經營產業,勢力頗為不小。
想要從他們手中要回欠款,恐怕不太現實。這年月,欠錢的才是大爺。
“才一千五百兩,不算多啊,姐姐您瞧。十年前,泗水縣令征集匠工修繕城防,其中明確規定,最主要的原料需用石灰巖修筑。我特意去查看過,實際上,僅僅是局部使用了石灰巖,大部分用的全是價格低廉的砂巖。在泗水縣不遠處,就有一處砂巖的石礦地。當年承攬此項工程的,有何、候、余三家……”
法昭臨伸手指向紙上一處,詳細點明道,“若不是用的砂巖,此地的圍墻如今想必還在。可現在您出去看看,哪里還有城墻的影子,只剩下些泥土塊了。只可惜,當年官府與他們簽訂的承攬文約早已不見蹤影,不然,直接尋上門去,定要他們把吞下的錢給吐出來。白紙黑字,我可都查得清清楚楚!”
回憶起泗水縣城周邊的情形,的確堆積著不少石材廢料,這一情況蘇尚此前便留意到了。后來查詢賬冊之時,也確實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只是礙于精力有限,并未深入探究。
待法昭臨來了之后,蘇尚讓她去摸查這些事情。果不其然,往昔的泗水縣城,早已被這些貪婪的大戶分食殆盡。由此以小見大,當時想必有不少官吏也參與到了這等貪腐之事當中。
“何、候、余三家,如今可是泗水縣里的大家族。前段時間,我還特意去拜訪過,可他們拒絕得極為果斷,皆是些極為勢利之人。
他們主要靠幫周邊勢力修建防御工事賺取收入,許多村寨都與他們有所牽連,根基深厚、勢力龐大。哪怕真有承攬文約,一時半會兒,我們也是動不了他們的。”蘇尚放下宣紙,無奈地搖了搖頭。
法昭臨聽聞此言,看向蘇尚,眼中流露出幾分探尋之意,問道:“那姐姐您打算如何是好?”
蘇尚苦惱地揉了揉眉心,說道:“我還沒想好。此前,我前往東州與燕王見過一面,對方承諾會錦上添花。到現在,相公幫我介紹了一位商人過來,你應當也聽說過了。她就在大河邊上,打算在此地開建工廠,做紡織生意。地倒是有了,可工人卻不好找。她提出的薪資待遇,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兩個小時為一時辰,每小時提供四文錢報酬,如此算來,一天工人便能賺取四十文。這份勞工合約能持續到明年的十一月份,薪資穩定且數額頗高啊。”
法昭臨亦非不明世事之人。她雙手環胸,抱在胸前,沉思片刻后,說道:“如此說來,此事確實不好辦啊。最好的情形,自然是不要打起來。但依我看,這恐怕很難做到。實不相瞞,我認為官府的態度必須強硬起來,唯有如此,方能保證朝廷的威嚴。”
出謀劃策并非法昭臨的強項,因此她也沒能提出多少具有建設性的意見。不過,她所說的“朝廷威嚴”四字,倒是讓蘇尚極為贊同。
深夜,眾人各自回房安睡。蘇尚身披素衣,佇立在窗前,凝視著那皎潔的月色,思索著明日清晨即將到來的最后期限。
到了后半夜,忽然刮起風來,涼颼颼的。一場夏日里的小雨,在這后半夜悄然降臨。
隔日清晨,蘇尚出門前往縣衙。途中,她聽聞了一則頗為古怪的消息。
這消息來自距離泗水縣不遠的一處地方,名叫水龍崗。據說,有個武功極為厲害、四處踢館的小姑娘,在水龍崗待了好些時日,似乎是在與祝家莊洽談什么生意之類的事情。
蘇尚聞言,神色一動,趕忙調轉車馬,朝著大河邊上趕去。表明身份之后,她登上船只。見到范海琴之時,這位金發碧眼的洋人女子,正悠然地喝著一杯濃郁的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