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墨色如漆般濃重,蘇尚登上馬車,尚未坐定,便一臉狐疑地望向李幼白。而李幼白亦是若有所思,目光靜靜地落在她的身上。
“適才那人,十有八九與外人有所勾結。否則,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與我說話。”蘇尚黛眉微蹙,語氣中帶著幾分篤定。
李幼白并未言語,只是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蘇尚的這番推斷。過了片刻,蘇尚再度開口:“你且去幫我查查他的底細……”
話說到最后,她卻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娥眉緊蹙,似是心中有萬千愁緒難以紓解。
良久,她輕嘆一聲,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說道:“罷了,不必費這等閑工夫。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有勇無謀,看不清當下形勢。行事如此莽撞,怕是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
她的聲音悠悠地飄散在夜色之中,與馬車緩緩碾過街巷的轆轆聲交織在一起。蘇尚坐在車廂內,腦海中的思緒如亂麻般,漸漸變得復雜起來。
李幼白靜靜地坐在她身旁,側著臉,凝視著車窗外那無盡的漆黑夜色。她神色平靜,宛如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不想過多地干擾蘇尚的抉擇。
在她看來,無論做出怎樣的決定,只要有個既定的結果便已足夠,至于過程,就讓蘇尚自己去體悟吧。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范海琴早已收拾停當,帶著仆從乘船順水南下。
此行往返預估需一月左右,自她離開中州前往水梁山,已然過去一月有余。這期間,書信不通,她滿心擔憂,不知大城之中發生了何事。
因此,天還未亮透,她便心急如焚地催促仆從們趕快行動,將大大小小的包裹行囊一一搬上船。
夏日的南方,天亮得極快,待她登上甲板時,整座縣城已被晨曦完全籠罩。
巨大的戰船緩緩啟動,船身微微晃動,逐漸偏離了泊位。范海琴倚靠在船頭的護欄后,輕輕捋了捋被夏日微風拂亂的金發,眼神中帶著幾分焦急,望向那毫無生氣的縣城河口。
只見光影斑駁之間,街巷屋舍一片寂靜,她期待中的人影并未出現。她摘下眼鏡,目光投向戰船前行的方向,臉上很快便寫滿了失落與不滿。
夏日最后的雨季悄然離去,南方即將迎來酷熱難耐的酷暑。蟬鳴聲此起彼伏,在這喧囂之中,泗水縣的大街小巷開始出現形形色色的人。
有身著衙役服飾、神色威嚴的衙差;有頭戴斗笠、腳蹬草鞋的農戶;有跟在大商戶身后、一臉精明的仆從;還有身強體壯、滿臉橫肉的江湖打手。他們皆為各自的生計或事務匆匆奔走。
縣城中割據出來的田產、地盤,按照既定的規則陸續被瓜分殆盡。蘇尚從中獲取了五成紅利,用以充實府衙銀庫。
這些年來,城內的大小散戶一直跟著商行大戶運作。如今,何家與侯家相繼倒臺,孫文興又帶著他的附庸逃離泗水縣,剩下的產業,一半都歸入了蘇尚名下。
蘇尚先是將縣衙所欠下的尾款全部結清,又雇傭那些暫無活計的農戶幫忙修繕翻新城內的房舍。
對于那些原本在大戶田地里耕作的農戶,她重新花錢與他們簽訂契約,讓他們繼續耕種糧食。
至于種植煙草的田地,蘇尚卻下令全部鏟除。當她下達這一命令時,那些在此勞作多年的農戶不禁面露遲疑之色,有人開口說道:“這些煙草成熟采摘后,只需經過幾道簡單工序過濾,便能賣到東州去。
那邊抽煙的人眾多,像這種質地一般但產量頗豐的普通廉價煙葉,很受沒錢的老百姓歡迎。雖說價格不高,可勝在量大,照樣能賺不少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