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如同被濃墨浸染,黑得不見一絲光亮,唯有耳畔的喊殺聲,正如同退潮的海水,一點點減弱、消逝。
李幼白抬手解開身上的偽裝服飾,指尖輕輕摩挲著布料上干涸的血跡,那是方才廝殺留下的印記。她隨手一揚,那身沾滿塵土與血污的衣物便輕飄飄地落入山林間,被黑暗瞬間吞沒。
她緩緩轉過身,目光穿過層層夜幕,凝望著祝家莊的方向,腦海中不禁回想起這短短兩夜的巨變。起初不過是尋常的試探,可誰能料到,竟會演變成如今這般慘烈的廝殺。
即便季宏兩莊未曾派人前往泗水縣支援,僅憑黑虎寨多出的那百余號人馬,想要守住祝家莊,在李幼白看來,也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山賊本就行事狠辣,與普通莊民有著天壤之別,更何況還有段鶴年從中攪局相助,這局勢愈發棘手。
她這般布局行事,實在是被逼無奈。就好似戰場上容不下兩位主帥,如今有祝宏坐鎮祝家莊,蘇尚想要將祝家莊眾人收入麾下,便難如登天。
若蘇尚只需應對徐虎一人,局勢或許還有周旋的余地。可外派死士傳回的消息卻如同一記重錘,阿飛、徐虎、段鶴年三人竟達成了暫時的同盟。這無疑讓蘇尚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可選擇的道路少之又少。
泗水縣這一方,無論是水龍崗,還是那些自立山頭的村寨,多年來雖也做過些見不得光的營生,但比起這些明火執仗、囂張跋扈的山賊,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一旦雙方徹底撕破臉皮,賊人攻來,若抵擋不住,泗水縣除了商戶,其余百姓恐怕都要面臨屠戮欺凌的厄運,屆時,水梁山中那最后一絲希望也將徹底破滅。這是李幼白無論如何也不愿看到的結局,所以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夜色愈發深沉,對于熟悉地形的水龍崗眾人而言,這黑夜反倒成了天然的屏障,是個有利的時機。待祝家莊眾人成功撤退,李幼白料想黑虎寨的人馬也不會再窮追不舍。
果然,四周漸漸重歸寧靜,唯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打破這夜的寂靜。李幼白站在山崗之上,凝視著山下那在點點星火中若隱若現的山莊,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遠方。
她想起了曾經的鏡湖山莊,那個名為牛家村的小村落,一夜之間,便被人屠戮殆盡,可卻無人問津,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想到這里,她的眸光微微閃動,晃了晃神,下意識地后退幾步,身影漸漸隱入夜色之中,朝著遠方匆匆離去,只留下滿地的月光,灑在空蕩蕩的山崗上。
祝家莊內,即便眾人已經撤離戰場,可緊張的氣氛卻依舊如同一張繃緊的弓弦,絲毫沒有放松的跡象。
夜色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眾人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提防著賊人再度偷襲。傷員們痛苦的哀嚎聲在寂靜的莊子里回蕩,一聲聲,都像是重錘敲擊在眾人的心頭。
莊里的婦人匆匆趕來,她們臉上滿是擔憂與疲憊,抬著擔架,小心翼翼地將傷員一一接走安置。曾經勝利的歡呼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此刻才真正明白,只有將黑虎寨的賊人徹底打跑、打到他們心生畏懼,這場殘酷的戰斗才會真正落下帷幕。
祝明遠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莊中,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氣,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鮮血浸透,那暗紅的血跡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