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十一年一月末,自離中州,倏忽已過九朝暮。
回首南顧,但見南州府那座雄踞一方的巨城,早被層巒疊嶂與莽莽密林遮掩得無影無蹤。
朔風呼嘯,聲如虎嘯,其寒冽更勝南方數倍。絲絲細雨中似裹挾著碎冰,打在身上,寒意直透骨髓,仿若萬根冰針刺入肌理。
浩浩蕩蕩的軍陣一路向北疾馳。初發之時,燕寒川一番慷慨陳詞,將士們無不熱血沸騰。
然數日間日夜兼程,長途跋涉之苦漸顯,眾人激情褪去,歸于冷靜。縱使偶有言語相激,在疲憊不堪的身軀面前,也不過是徒勞。
都城府今歲大雪肆虐,千里沃野皆被皚皚白雪覆蓋。待節氣輪轉,氣溫稍暖,漫天飛雪漸止,積雪融化,化作晶瑩水珠,將原本堅實的道路浸得泥濘不堪。
陷陣銳士營一馬當先,率先踏過尚算平整之處,未覺太多艱難。可待大隊人馬、車馬接踵而至,反復碾壓之下,道路變得稀軟不堪,馬匹、大車頻頻陷入泥沼。
無奈之下,隊伍只能放緩行進速度,等待救援,大軍前行之路,遠比預想中艱難。
兩日后,隊伍踏入地勢崎嶇的山林,眼前赫然出現懸崖峭壁。軍中傳言,此乃通往目的地的捷徑。
這消息讓諸多將士滿心無奈,自出征以來,眾人除夜間稍作休整,幾乎未曾停歇,心中皆盼著抵達都城府后,能在繁華集市、堅固城池中稍作歇息。有人壯著膽子向領隊的鐘不二詢問,卻未得到確切答復。
二月上旬,寒意漸消,暖意初顯。然而,軍中不少將士因先前飽受寒風冰水之苦,紛紛病倒。就連前方開路的陷陣銳士營也未能幸免,李幼白所屬的八軍,十余人在行軍途中突然癱倒在地,渾身滾燙如炭。
大軍之中,兵卒多來自南方,驟然北上,極難適應都州的嚴寒氣候。即便身著配發的保暖衣物,可物資有限,多數人也只能相互依偎取暖。
一人染病,便有傳染之險,盡管軍令如山,隊伍行進速度卻也未能大幅減緩。至此,許多人才真切體會到軍旅生涯的殘酷。
二月初九,軍隊深入都州腹地,行至大道,眼前景象令人觸目驚心:數百里間,百姓尸骸橫陳,比比皆是。此時積雪漸融,大地一片濕潤,死者或蜷縮相擁,或僵直臥地,面容栩栩如生,任誰見了,心中都會涌起無盡悲涼。
然行軍疲憊,眾人很快便對這般慘狀習以為常,內心也逐漸變得麻木。
二月十三,鐘不二終于帶來消息,稱隊伍已走過都城府大半地界,預計再有半月余,便可越過都城府北境,抵達臨閬坡。
此訊一出,眾人眼中重燃希望之光,雖不知臨閬坡是何所在,但只要能結束這段艱辛旅程,便是幸事。
此后半月,車馬交替前行,眾人漸漸適應了行軍節奏,速度竟比出發時快了許多。此時氣溫進一步回升,北地多山林,林間殘雪盡數融化,大軍行過,樹葉滴落的雪水如細雨般灑落。
隊伍前方,陷陣銳士營的軍旗在北風中獵獵作響,一輛輛戰車不緊不慢地向前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