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白垂下眼簾。
拿人命填...說得倒輕巧。可填進去的,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是無數個家里的丈夫、兒子、父親。
她看得分明,當燕寒川聽到以人命填之這四個字時,那冷硬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不是笑,是譏誚,還有一絲藏得更深的不屑。
“時代,變了,老將軍。”
燕寒川緩緩抬起眼皮,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望向老將,語氣依舊平淡,卻有一種讓人不敢反駁的份量,“打仗,早就不光是靠著一股子不怕死的勇氣了。我大秦的兵雖是虎狼之師,金貴,不是這么個消耗法。”
他這話說得直白,幾乎是戳著那幾位老將的脊梁骨在罵他們不知變通,帳內氣氛一下子就繃緊了。
可燕寒川壓根沒有跟他們再爭辯的意思,本來這些老東西就是倚老賣老,與那幫子文官沆瀣一氣,想在他名義下混軍功,想都別想,除了秦皇下令或是白莽向他發來軍書,其他想法和意見他一概不理會!
他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帳內一個角落。那里站著一位穿著儒衫的中年文士,氣質文弱,與這滿帳的鐵血殺氣格格不入。
李幼白早就留意到了此人。
左臂為機關義肢,推測是長期機關術實踐的產物,可能因意外或技術狂熱而改造軀,明明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雙眼卻有神的很,又小又詐,嘴角掛著一抹如有有若無的笑,看起來,是個非常自信且自負頑固的老人。
“公輸先生。”燕寒川淡淡道,“給幾位老將軍開開眼。”
那位被稱作公輸先生的文士聞言,先是躬身一禮,隨即不疾不徐地上前,從懷里掏出一卷厚重的圖紙,在眾人面前緩緩鋪開。
圖紙上,畫著一個個結構繁復、外形猙獰的戰爭器械。
“此物,名蒸汽連弩車。以高壓蒸汽為核,一息之間,可射百箭。箭矢上涂抹桐油,沾木即燃,遇石則炸!”
“此物,名移動合金盾陣。百煉精鋼所鑄,齒輪履帶自行,萬箭難傷其分毫。”
“此為...”
公輸先生每介紹一樣,那幾位保守派老將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們身在上京,養尊處優,的確是很久沒碰過戰事了,與老秦皇一同征戰,卻沒有像白莽那樣的心氣,在老秦皇死后新皇登基,他們就在上京扎根不在打算觸碰戰事,然而現如今秦皇也在老去,他們年紀也上來,回首才發現自己的兒孫還沒著落便趕忙買通關系過來。
一聽什么蒸汽連弩車,聞所未聞,直接懵在原地!!!
他們看不懂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卻能直觀地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不講道理的殺伐之氣。
燕寒川沒再多說一個字只是站起身,拿起案上那支代表總攻的紅色令箭,手腕一抖,猛地擲在沙盤中央,令箭入沙土之中,箭羽余力嗡嗡作響。
“傳我軍令!”帳內所有將領,齊齊單膝跪地,“擇日...全軍出擊!”
一聲令下,名為大秦帝國的這臺巨大機器轟然轉動,圍繞著整座斷水涯的山峰開始滾熱沸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