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余將軍?”
余忠沒有回答,他只是閉上眼,鼻翼微微翕動,用力地嗅著風中的氣味,有血腥味。
很濃。
是阮二哥他們那個方向傳來的。
余忠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他睜開眼,眼眶霎時就紅了。
他知道,阮二哥那八十多名兄弟,沒了。
一股巨大的悲慟和怒火,如同巖漿般沖上心頭,他握著偃月刀刀柄的手,青筋根根暴起,但他強行壓了下去。
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他遙望著遠方云霧繚繞的群山,那里,便是墨家機關城的所在。
“走!”余忠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透著一股子九死而不悔的決絕,“必須把消息帶到!”
一行七人,再次上路,速度比先前更快了幾分。
他們不知道在前方第二道死亡的羅網已經張開了獠牙,那是一片相對開闊的斜坡,秦軍的弩兵和刀盾手,早已在此列陣以待。
當余忠一行人沖入坡地的瞬間,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舉盾!”
義士們怒吼著,將身上僅有的幾面破爛盾牌舉過頭頂,箭矢射在盾牌上,發出“噗噗噗”的悶響,但更多的箭矢,穿透了盾牌的縫隙,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一名義士身中數箭,踉蹌倒地,臨死前,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手中的盾牌奮力推向余忠。
“余大哥,走!”
余忠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兄弟倒在自己身邊,他的心,在滴血,他沒有退,反而被激起了全部的血勇。
“殺出去——”
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猛獸,揮舞著那柄八十斤的偃月刀,不再格擋,也不再閃避,任由箭矢釘在身體里,瘋狂的朝著山側一角出現的黑影殺去。
用肩膀,用血肉之軀,硬生生在秦軍陣中撞出一條路來,刀光過處,人頭滾滾。
余忠渾身浴血,宛如從修羅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他身上插著好幾支箭矢,鮮血染紅了征袍,可他仿佛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當他沖過這道最初封鎖線時,身后,再沒有一個跟上來的兄弟,全部倒在了箭雨中。
他踉蹌了幾步,將偃月刀重重插在地上,才勉強撐住沒有倒下,他大口地喘著氣,肺部火辣辣的疼,體力已然耗盡。
而在他面前,坡地的頂端,張青手持混銅棍早已等候多時。
他身后,是數十名披堅執銳、眼神冷酷的陷陣銳士,這是第三道封鎖線,也是最后一道。
“余忠。”張青看著這個血人,眼中竟流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欣賞,“你很不錯,比我想的,要更精打一些。”
他緩緩走上前。
“降了吧。憑你的身手,跟著我,我保你一個出身。高官厚祿,金銀美人,唾手可得。”
余忠抬起頭,啐出一口混著泥沙的血沫。
他看著張青,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豪邁,震得山林嗡嗡作響。
“我那死去的老爹說過!輩讀書人,讀圣賢書,所學何事?不過是求一個俯仰無愧于天地罷了。為茍活而屈膝于鷹犬,算什么大丈夫!”
笑聲中,他猛地挺直了腰桿。